海洋中的生活平淡、重复,但又充满了危险,尤其是对位于食物链底层的小虾而言。
每天,它们都成群结队地在沙子或水草上摄食,用自己的爪子刮食藻类,抓取不会动的固着生物。然而,简单的神经系统无法支撑它们“一心二用”——在进食的小虾几乎不会注意到身边暗藏的危机。
**一堆海藻动了,一片沙子动了,而在距离它们非常近的地方,一只“大嘴花”也动了。**大口从天而降,将小虾缓慢罩住,“傻傻”的小虾直到被卷进口中、十脚离地,才意识到自己大难临头。它拼命跳跃,但柔软又坚韧的罩壁却化解了它的力量,只能被迫成为“大嘴花”口中的美食。小虾没想明白,为什么“大嘴花”还会动呢?
守住“株”,待“蠢兔”
**这种海里的“大嘴花”,是一种名叫“大嘴海蛞蝓”的动物。**它们长着一张“血盆大口”,嘴上的一根根触须如同牙齿般严丝合缝。当它们张开口部时,沙地上便会投下一大片阴影,颇有遮天蔽日之势。它们甚至会让全副武装的人类潜水员不由得联想起小时候听过的食人花传说,从而心生恐惧、小心回避。
我们都知道,食人花并不存在,其中一个可能的原因就是它的形象实在太过恐怖了——一张硕大无朋的嘴很容易激起动物的恐惧本能,动物们见之便远远退避,这让食人花几乎不可能抓到食物。但在海洋中,这种长得和食人花很相似的动物却好好地生活着,并没有被饿死。
那么,它们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才生存下来的呢?
有个笑话是,被熊追时,你并不需要跑过熊,只需要跑过同伴。而在自然界,想要生存也是一样的——不需要自己有多“聪明”,只要比其他食物“聪明”就够了。
海洋是生命的摇篮,大量较为原始的动物都生活在海洋中,虽然这些动物演化的时间比人类长,但它们依旧和几亿年前一样“呆呆傻傻”。它们在水中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横冲直撞,游到哪算哪,也许连自己被吃了都不知道。因此,只要在水中架起一张“滤网”,无数的“呆萌”动物就会送上门来,自投罗网。
大洋海牛中的一种——狮鬃大嘴海蛞蝓(Melibe leonina),就选择了这条“守株待兔”的道路——**用足部将自己黏附在海藻上固定不动,将自己变成名副其实的“大嘴花”。**不过,狮鬃海蛞蝓的“大嘴”,实质上是口器延伸出的口幕,它真正的口腔则位于口幕与身体的连接处。
到了晚上,狮鬃海蛞蝓就会开始“捕食”,说是捕食,实是划水。它们用大嘴在水中随缘地一张一合,毫不在乎能否抓到食物,也不考虑是不是白费能量,因为它们的脑袋同样“不太够用”。
但是,一旦大嘴边缘的口幕触须接触到猎物,狮鬃海蛞蝓就会立刻知道,食物自己飞到嘴里了。既然食物不请自来,那一定是与狮鬃海蛞蝓有缘,“不用担心”它会逃跑。
说时快,那时迟,狮鬃海蛞蝓不紧不慢地合上大嘴(这一过程足足花费了4秒钟),用一排排犬牙交错的触须将食物封闭起来。到此为止,到嘴的“鸭子”终于飞不走了。然后,它会像鲸鱼一样将多余的水从口触须缝隙推出,压缩口幕内部空间,将猎物赶到口幕末端的口器附近,再将其整个吞食。
**其实,狮鬃海蛞蝓合上嘴的那段时间,足以让苍蝇飞出12米远。**或许你会疑惑:关闭嘴巴要这么久,如果在这期间猎物跑了怎么办?那就是两者无缘,权当放其一条生路,才不是狮鬃海蛞蝓的动作就只能这么慢了呢。
防“黄雀”,等“蝉”来
虽然它们的猎物真的很“傻”,但以它们为食的生物中却不乏眼疾手快之辈,如果没有足够的防御能力,就会出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局面。幸好,狮鬃大嘴海蛞蝓外形鲜明、如此“招摇”的背后,可有着有恃无恐的资本。
**它可以分泌一种化学防御物质,据潜水员描述,是“浓烈的西瓜味”。**欸,这不是美味的标志嘛?但很明显,鱼和人的味觉可能并不是十分一致。正如同你不会去吃腥臭的鱼饲料一样,鱼也不喜欢西瓜,它的化学防御确实能起到抵抗敌人的作用。
然而,其他的大嘴海蛞蝓就没有狮鬃海蛞蝓的化学防御能力了,它们只能收敛一些,尽量将自己隐藏起来。
其中**,科立曼大嘴海蛞蝓**(Melibe colemani)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虽然它们自己没有毒性,但海中有许多有毒的海葵和珊瑚,只要藏到里面,就能够狐假虎威了。
它们的身体几乎完全透明,穿插于身体中的一条条米白色的消化腺让它们自身变得如同一张渔网,这副模样可以十分恰当地融入到同样生有一条条触手的米白色软珊瑚中,即使再仔细观察,也很难从一大丛珊瑚中找到它们。
和狮鬃大嘴海蛞蝓一样,科立曼大嘴海蛞蝓同样以“守株待兔”的方法滤食,偶尔才会运动捕食。正巧的是,珊瑚也是以滤食为生的,它们生活的区域恰好就是拥有众多“呆呆傻傻”的浮游生物的地方。因此,科立曼大嘴海蛞蝓藏在珊瑚堆里,就相当于坐享了他人的脑力成果,省去了自己动脑寻找觅食场所的麻烦。
唯独有点不太对劲的是,珊瑚好像根本就“没有脑子”,但好在有自然选择存在,选在不合适位置的珊瑚早已为自己的“无脑”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为科立曼大嘴海蛞蝓提前贡献了试错的成本。
当然,“守株待兔”这种十分佛系的捕食方式只能抓到同样佛系、毫无感知和逃跑能力的小型浮游甲壳类动物,比如片脚类、桡足类、介形类和各种类型的幼虫。对于更加“聪明”的动物,用这种方法的结果就是和寓言中的农人一样,只能幻想了。
会伪装,吃得饱
**要捕捉更聪明的动物,就要用更“精妙”的方法。**科立曼大嘴海蛞蝓虽然能够拟态成海葵,但海葵并不会移动,若是海葵丛处没有食物,它们也只能一起喝西北风,如果它们自己出门找食吃,那张血盆大口又会使鱼虾惊慌逃避。因此,只有拟态成海洋中随处可见的东西,才可以避免引起怀疑。
翠绿大嘴海蛞蝓(Melibe viridis)就是这样的精妙模仿者。它们的身体呈现黄绿色,背上的露鳃(海蛞蝓背上突起的部分)则为褐色,有棱有角,柄细叶宽,完美地模仿了海藻的造型,再配合身上密集的绿白色绒毛,连海藻上附生的绒毛状低等藻类也模仿得惟妙惟肖。
正因翠绿大嘴海蛞蝓能够伪装成海藻,海藻丛生的沙地就成为了它们的主场。当它们利用自己优秀的隐蔽技术潜入海藻丛中时,小虾小蟹仍毫无察觉地在海藻上啃食。这时,翠绿大嘴海蛞蝓会用巨大的嘴巴鲸吞般从上往下包住一整片藻叶,随后封住大嘴的开口,断绝逃生路线。接着,大嘴如同一张拖网般从下向上“擦拭”藻叶,攀附在这片海藻上的小虾小蟹便被照单全收,一个不漏。
吃饱喝足之后,翠绿大嘴海蛞蝓会休息一段时间来消化食物。它们先在沙子中找到一个凹陷,然后把自己埋进去,压平,一动不动地装成一片海藻。这种伪装连人类都很难辨认出来,更不用说捕食者和其他“不太聪明”的猎物了。或许,还会有小鱼小虾真的把它当作海藻而送上门来呢。
其他的大嘴海蛞蝓也以相似的方式进食,它们的伪装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透明大嘴海蛞蝓(Melibe engeli)的身体呈半透明状,露鳃位于中央,外周为透明的黄褐色或无色,上面还有一根根透明的细小刺状绒毛,这使得它们像一块透明的海藻一样,完美地融入了所有藻类。
大角大嘴海蛞蝓(Melibe megaceras)整体呈现半透明的棕色,露鳃又大又长,在尖端分叉为两个或三个长而尖的叶片,就如同一只细长分支的海藻。
皮洛萨大嘴海蛞蝓(Melibe pilosa)全身都呈白色半透明,其上分布着细密的不透明小白点,如同一块长满白色藻类的石头。
塔塔大嘴海蛞蝓(Melibe digitata)的露鳃和身体上有无数细小的分枝,这使得每个露鳃看起来都像一团褐藻。
但其中最奇怪的当属澳大利亚大嘴海蛞蝓(Melibe australis)了,它的露鳃外表面平滑,有的带有明亮不透明的白色、粉红色或是橙色色素,露鳃背面则覆盖着大的透明乳突,从远处看就好像覆盖着类似于海绵或海鞘的虹吸孔的宽孔,从而实现了完美的伪装。
颜色鲜艳,模仿橙色海绵的澳大利亚大嘴海蛞蝓。露鳃背面的透明乳突实现了“裸眼3D”的效果,虽然它们是凸起的,但看起来却像小孔。
对于小动物来说,这些模仿几乎是无法发现的。往西边看,细海藻可能有危险;往东边看,粗海藻可能有危险;还有南边有泥的海藻,北边的石头,中间的海绵……只要是小虾小蟹常取食的地方,哪里都可能有危险。
小虾小蟹表示,脑子完全不够用了,索性放弃吧!毕竟,去吃饭有可能碰到危险,但不去吃饭一定不行。虽然它们都知道一定会有同伴被吃掉,但每只虾蟹都同样觉得,“倒霉蛋”一定不会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