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亿元收购100万贱卖，民营宽带黯然退场

当前国家鼓励民间资本参与经济建设，但民营宽带却集体迎来"寒冬"。为何民营资本"玩不转"宽带市场？

撰文/记者 赵天宇 编辑/刘昭

新媒体编辑/陈炫之

采访专家：

刘韵洁（中国工程院院士、网络通信专家）

郭书军（北方工业大学通信工程学院教授）

你还记得长城宽带吗？你还在用长城宽带吗？曾经国内最大的民营宽带运营商，也是很多人使用过的宽带品牌，如今，只要100万元就卖掉了。这个价格，甚至不足以支付北京较好地段一套两居室的首付款……

从2015年开始，国家开始强力推广宽带"提速降费"，联通、电信、移动三大基础运营商开始发力，中间服务商模式的民营宽带公司，丧失市场竞争力，最终逐渐失去了生存空间，未来甚至有可能告别国内市场。那么，在并不缺乏民间资本进入市场竞争领域的当下，民营宽带为何集体走向灭亡了呢？

凛冬已至

日前，网络运营商鹏博士发布公告称，公司拟转让4家全资子公司股权，价格合计100万元，公众熟知的长城宽带网络服务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长城宽带）就在其中。

成立于2000年的长城宽带，曾是全国最大的民营宽带运营商，也曾是国内最大的宽带运营商之一，2010年前后，长城宽带被网络运营商鹏博士以10亿元左右的价格购得，随后便进入了快速发展期。

数据显示，2013年，鹏博士的营收同比暴增127%，净利润同比暴增134%，其中长城宽带盈利2.9亿元，贡献了鹏博士67%的净利润。2014年，净利润达到4.15亿元，几乎贡献了鹏博士利润的80%。

但从2015年开始，长城宽带快速发展的势头被按下了刹车健，并从2018年开始出现亏损，当年亏损1.86亿元，到2019年更是亏损了26亿，这意味着长城宽带用一年时间，把之前挣的钱全都赔了进去。

与业绩下滑相呼应的，是长城宽带服务质量与使用品质的下降。某前长城宽带用户对记者表示，"宽带速度忽快忽慢，到了晚上更加严重，百兆宽带，下载速度甚至只有几百K，看视频也经常出现卡顿现象，感觉回到了10年前的速度。"

当初10亿左右买到的长城宽带，如今只用100万售出，价格跳水的背后，折射出的，正是民营宽带的没落与颓势。除了长城宽带，其他民营宽带的日子也相当艰难，有些甚至已经彻底告别市场。

▲长城宽带母公司鹏博士营收与收益情况

2018年，国内最早一批出现的宽带运营商艾普宽带，因为资金链断裂，无法持续提供通讯服务，退出了固网宽带市场。这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也被认为是民营宽带的"凛冬已至"。

2020年，另一家老牌民营宽带公司方正宽带也陷入了困境。其母公司方正科技因为大幅亏损而遭到了上交所的质询。方正科技方面表示，这主要是因为子公司方正宽带接入业务用户流失、规模萎缩、毛利下降导致亏损造成的。2019年，方正宽带亏损额高达3.75亿元，而2018年方正宽带的亏损仅为5000万左右，一年时间，亏损额竟然增加了6倍。

记者也随机采访了几位北京地区的宽带用户，结果显示，2008年以后新建的小区，基本上都配备了光纤入户，用户可以直接选择三大基础运营商宽带；一些以前使用长城、方正宽带的老用户，也在2019年前后陆续更换了运营商的产品；只有一些没有进行光纤入户改造的老旧小区或棚户区，民营宽带还在"苦苦挣扎"当中。

模式转变

民营宽带为何深陷"凛冬"？业内人士认为，这或是缺乏核心竞争力、缺少核心技术累积的结果。

与移动通信类似，长期以来，中国的宽带业务一直国有运营商手中，例如中国联通承接的是原来中国网通的宽带牌照和业务，而中国移动直到2013年底才正式获得宽带牌照。这意味着，除了三大通信商以外，其他宽带服务商只能以租用的形式获得使用权。

因此，这就造成了在网络服务方面，宽带实际上分为独享和共享两种。尽管两种网络速度差异巨大，但运营商一般不会特别指出。民营宽带，基本上以共享网络模式为主。

北方工业大学通信工程学院教授郭书军告诉北京科技报|科学加客户端记者，所谓共享网络，指的就是二级代理商从一级代理商那里独享，然后再分给用户共享，实际上是一种"批发+零售"的模式，也就是从基础电信企业租用接入网络资源，以自有品牌为用户提供宽带上网服务。

▲宽带连接示意图

因为操作简单、成本较低，这种共享模式在宽带网络刚刚普及时，对于推广网络入户、提升宽带覆盖率起到了很好的推动作用。以长城宽带为例，在2010年前后，公司开始主打社区宽带业务，在很多小区楼道都部署了交换机，上行接入运营商网络，下行接入用户家中，用较低的价格从运营商处获得总体带宽，在分发给各个用户使用。

"但这种社区宽带的缺点也很明显，用户越多，速度就越慢，有些时候还会限制速度，并且故障率比较高，一个服务器故障，可能导致几十户甚至上百户居民无法使用。"郭书军说，随着通信技术和4G、5G网络的发展，这种宽带模式开始被诟病，甚至有不少使用者发出"宽带不如手机快"的感慨。

实际上，做社区宽带的技术门槛并不高，一位业内人士介绍说，"比如说社区里100个用户，只需要从运营商那里买十个账号，然后用路由器把十个账号往下分成100个就行。"稍微正规一点的还会买个服务器分账号，做到一定用户规模，甚至还会根据用户的行为导流，进行精细化管理。

这种"简单粗暴"的模式带来负面效应是显著的，从2015年开始，国家开始强力推广宽带"提速降费"，三大运营商开始"亲自上阵"，并且打起了"价格战"；在技术上，基于光纤电缆方式传输的"光纤入户"开始普及，网速也从百兆提升到了千兆。

郭书军表示，光纤入户，就相当于从用户家中到骨干网络之间，修了一条快速路，而以前的民营宽带修建的可能只是柏油马路。尽管光纤入户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独享网路，但至少在用户体验方面，与传统的共享网络已经有了巨大的差别，这也让民营宽带市场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黯然退场

在政策、模式和技术的多重"夹击"下，民营宽带不仅失去了速度上的优势，曾经引以为豪的价格优势，也成为了沉重的包袱，甚至变成了压垮经营的最后一根稻草。

以北京地区为例，某位消费者回忆，2014年前后，带宽50M的长城宽带价格在一年800元左右，同样带宽的电信宽带价格则在1000元以上。而到了2020年，记者在官网上查询发现，长城宽带100M的宽带年费用在800元左右，但同样为100M的电信宽带，年费用700元，还赠送电视和手机流量服务。

据了解，近年来三大运营商方面，中国电信、中国联通推出连续五年宽带"提速不提价"；中国移动更是推出了"免费送宽带"的政策，积极争夺用户。如今，三大运营商都开始主打千兆光纤、智慧家庭，并纷纷推出"手机+固定宽带"的套餐，用户花一份钱，就可以享受两份甚至三份的通信服务。

这对于民营宽带的用户而言，无疑是致命的一击。

在优惠政策的刺激下，三大运营商的宽带用户实现了激增；中国联通上半年财报显示，其宽带用户8588万，净增240万。同样是上半年公布的中期业绩，中国电信宽带用户净增101万户。而作为后起之秀的中国移动，上半年家庭宽带用户更是净增了895万户，整体规模达到1.81亿户。

其实，长城宽带早就没了存在感。鹏博士早在2019年，就已经放弃了固网宽带，转而为运营商提供装维、代维服务，彻底转型成为了服务公司。因此不少网友也戏言："移动跟电信联通打仗，把一众小鱼小虾打死了，这就叫清理战场。"

▲以固定宽带平台为基础，三大运营商开始积极布局智慧家庭服务

郭书军对记者表示，在有线宽带市场，用户的关注点很简单，就是网速和价格，在这方面，民营宽带根本无法做到"降本增效"，和三大基础运营商相比，没有任何优势，发展空间只能越来越小，甚至最终被市场所淘汰。

"这是一个优胜劣汰的过程，就像过去的小灵通、2G、3G网络一样，是科技发展的必然结果。"郭书军说道。

中国工程院院士院士、通信与信息系统专家刘韵洁认为，民营宽带之所以造成今天的局面，除了政策上以外，最关键的原因，还是不够重视技术上的创新，不够重视用户需求，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禁锢在代理商的工作当中，当外部市场环境发生变化时，自身的缺点被放大了，最终造成了不可逆的局面。

▲未来固网移动融合已经成为运营商的主要发展模式

"移动网络和固定宽带网络各自都有优缺点，无论是三大基础运营商还是民营宽带公司，未来想在竞争激烈的市场站稳脚跟，固定宽带和移动网络相结合的'固网移动融合'模式，应该是主流发展方向。"至于5G移动网络的发展是否会让固定宽带消失，刘韵洁分析认为，固定宽带的市场份额肯定会有一定程度的缩小，但短时间内不会消失，两者会以并存的模式发展。

另一方面，民营宽带黯然退场以后，三大基础运营商的宽带资费是否调整也让外界颇为关注。财经分析师付亮认为，没有收入甚至亏钱是不可能长久的。现在三大运营商已经开始调整价格了，价格回归，对用户来说，未来宽带资费会有所提高，最终回归理性。

郭书军则表示，在国家鼓励民间资本参与经济建设的大环境下，民营资本却逆势退出了市场。为确保未来固定宽带市场健康平稳发展，这依然需要有关部门加强引导与监管。

出品：科普中央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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