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丽耶特·德·波达尔Aliette de Bodard(图片来自作家个人主页)
受访者简介阿丽耶特·德·波达尔(Aliette de Bodard),法裔美国推理小说作家。她曾获得三项星云奖(Nebula Award)、一项点燃奖(Ignyte Awards)、一项轨迹奖(Locus Award)、一项欧洲科幻小说协会奖(European Science Fiction Society award)、一项英国奇幻文学奖(British Fantasy Award),以及六项英国科幻协会奖(British Science Fiction Association Award),她也因屡获殊荣而闻名。
走进阿丽耶特·德·波达尔
采访者:上一次我对您进行访谈是在2015年,已经是很久以前了。自那时起,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无论是整个世界的大环境还是我们周遭的小社群。那么,您的写作重点有相应的变化吗?您目前正在进行的项目是什么?
阿丽耶特·德·波达尔:是的,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我想说,世界局势正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和严峻,这让我想写更多令人快乐、愉悦的书。(我的角色仍然会经受磨难,但结局更多是幸福的而非苦乐参半,而且善意和正直总会出现。)
我将于2022年11月24日出版《红色学者的觉醒》(The Red Scholar’s Wake),这是一部太空海盗爱情小说,灵感来自越南和中国南海海盗的历史。我还有一部小说即将出版,《流亡之火》(A Fire Born of Exile),基本上就像《琅琊榜》,但有一个女主角,而且发生在太空中。
采访者:您是一名工程师,也是一位母亲。您如何在工作、家庭和写作之间取得平衡?您的工作和家庭又是如何影响您的写作的?
阿丽耶特·德·波达尔:困难重重!我努力按照诺拉·罗伯茨(Nora Roberts)所说的那样生活,如果生活是抛球杂耍,你手上的球材质不同,有些是玻璃的,有些是塑料的,你需要弄清楚哪些是玻璃的,哪些是塑料的,以便只掉落塑料的。因此,我试着尽我所能保持所有的球在空中,但如果我真的掉了一些,也要对自己好一点。
阿丽耶特·德·波达尔的作品创作
采访者:您住在法国,但用英语写作,也说越南语和西班牙语。您是如何在不同语言之间进行调和的?
阿丽耶特·德·波达尔:我经常在法语和英语之间切换,这取决于哪种更合适,也取决于我是否能找到恰当的词,我的大多数朋友都习惯于此,听到只是笑笑而已。(我的同事则会躲起来,因为似乎我在工作中使用英语的时候,大多是我激动和愤怒的时候。)至于越南语和西班牙语,我需要有意识地努力去说,所以我倾向于只在非常有限的场合说。
采访者:您写科幻、奇幻以及或然历史小说。在中国,我们倾向于在不同类型之间设置更严格的界限,但您的写作将它们糅合在一起。您是如何看待类型界限的?您在写作时是否会将故事置于某种传统之中?
阿丽耶特·德·波达尔:我基本上认为类型是一个庞大而多孔的东西,并根据我的需要从科幻或奇幻中自由汲取灵感。我对神话和科幻小说的交集很着迷,这在我的写作中经常出现。我不确定我的写作是否位于某一种传统之中,因为我从很多不同作家的作品中得到启发,如厄休拉·勒古恩(Ursula Le Guin)、凯特·艾略特(Kate Elliott)、刘宇昆(Ken Liu)、李允夏(Yong Ha Lee)......
采访者:您在许多故事中,都选择了女性作为主人公,虽然具体表现和方式各不相同,但她们中有很多都很强大。您这样写的动机是什么?您是否将此认为对科幻小说历史上阳刚传统的反叛?
阿丽耶特·德·波达尔:我10岁的时候读了很多书,我没法不注意,有那么多书不是为像我这样的人准备的。那些书里,除了作为(男性)角色的奖品或者动机以外,没有女性,特别是没有有色人种的女性。因此,我想在写作时纠正这一点,并在我的作品中给予女性中心地位。
采访者:您在故事中写了很多女性身体的经历,特别是生殖,这往往与疼痛和血腥有关。这背后有什么隐喻吗?
阿丽耶特·德·波达尔:没有特别的隐喻,但我认为这与我刚刚给出的答案是一样的,那就是女性身体的故事没有被放在首位,而生殖本身往往不被主流故事所关注。我想讨论这个主题,因为它是人类经验的一部分,是一种重要的经验。
采访者:在您的或然历史世界“盱涯”的设定中,中国比西方国家更早发现美洲大陆。结果,亚洲人成为主导,受越南和中国文化启发的儒家银河帝国在太空中扩张。您认为这样的东方帝国与我们在《星球大战》和《基地》中熟悉的西方帝国有何不同?
阿丽耶特·德·波达尔: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因为在我的儒家帝国中,也借鉴了《星球大战》!我想,这在很大程度上与血统有关:西方帝国有意识或无意识的榜样往往是古罗马的理想化版本,或者是美国和“昭昭天命”[1],以及一般意义上的殖民帝国。我所借鉴的主要是我小时候听过的故事:有学者统治的星球,像越南帝国那样的学者-官员-行政官制度。它肯定也有其黑暗的一面,《红色学者的觉醒》深入探讨了这种制度的衰落——广泛的腐败、裙带关系等。
采访者:您在故事中参考了很多越南和中国的文化元素。在未来的太空时代,神话、民间故事和历史扮演着什么角色?您如何将其与全球未来主义趋势联系起来?
阿丽耶特·德·波达尔:我不确定我是否有资格谈论未来主义,对不起!我觉得谈论神话、民间故事和历史是很重要的,因为我觉得这些是人类集体心理的基本组成部分。而且我认为想象它们在太空时代的可能真的很有意思,那时的神话、民间故事和历史可能是什么,什么会继续相关,什么不会,以及故事和信仰会如何随着我们环境的变化而变化。
采访者:食物也是您写作中的一个重要元素。它更多是一种个人兴趣,还是另一个层面的文化参照?太空时代的饮食文化与我们现在有什么不同?
阿丽耶特·德·波达尔:我只是喜欢食物!。对我来说,在我笔下的太空时代,与现在的主要区别是食物更容易准备,但原料可能仍然难以获得。而且,即使我的故事发生在太空中,准备和享用食物仍然是有社交关联的场合。
采访者:我对您故事中的人——船关系很着迷。它打破了人类中心主义的观点,为多物种关系提供了有价值的思考。您是如何想到这个点子的?“智船”在船体和她们的家庭成员意识中穿梭也让我想起了中国古代宇宙观(特别是道教)中的气。您是否受到这方面的影响?
阿丽耶特·德·波达尔:我之所以有这个想法,主要是因为我想和《星球大战》争论:我认为遥远未来的太空帝国没有解决产妇死亡率的问题是不现实的,但我也想谈谈危险的分娩,这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但很少有故事提及。所以我想象人们可以生育“智船”,而不是人类,而且“智船”本身的寿命会更长,就像活着的祖先和活着的家庭记忆。我并没有有意识地想到道教,但我是听着道教故事长大的,尤其是关于不死的tiên的故事(我想中文里他们应该是叫做“仙”),以及一个人如何才能成仙,所以我怀疑在“智船”里可以找到更多道教影响。
采访者:除了您自己,您认为谁是我们应该阅读的女性推想小说作家?她们都写些什么?
阿丽耶特·德·波达尔:我非常喜欢凯特·艾略特的作品,因为她的世界建构广阔、丰富、严谨,而且对远离权力中心的人物特别关注。丽贝卡·花马(Rebecca Roanhorse)的《黑日》(Black Sun)是一部令人振奋的史诗奇幻作品。曹维倩(Zen Cho)写的是有趣、安静和令人心碎的奇幻。武仪(Nghi Vo)正在创作很多令人惊奇的作品,对历史和故事进行寻问,我有很强的共鸣,因为它们是基于越南神话的。李允夏的太空歌剧则突破了硬科幻的界限,我特别推荐。
采访者
王侃瑜,作家、学者、编辑,奥斯陆大学“共未来”项目博士研究员,关注当代中国科幻。
[1] 昭昭天命(英语:Manifest Destiny),又译天命昭彰,是一个美国的惯用措词,最初为19世纪时的政治标语,后来成为标准的历史名词。指的是19世纪美国定居者所持有的一种信念,他们认为美国被上帝赋予了向西扩张至横跨北美洲大陆的天命,通常等于美国领土扩张横贯北美洲,直达太平洋。(维基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