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一直在香港工作生活，生第一胎的时候我顺理成章想着省钱去了公立医院。已经打听好了医院有无痛分娩项目，我心里想着一定能顺产。
生孩子那天心里又期待又忐忑，谁知道胎监的时候发现胎儿窘迫，情况十分危急。最后我被火速推进手术室，挨了一刀。顺转剖成就达成。
手术结束后，伤口痛得死去活来，母乳喂养也力不从心。看到别的产妇顺产完几天以后就可以活蹦乱跳，专心照顾宝宝，心里真是羡慕不已。
第二胎，我想顺！
被公立医院不太令人满意的产后镇痛和护士不冷不热的态度吓怕了，怀上第二胎以后，我立马决定去私立医院。第一次去产检，产科医生就问我：“你想怎么生？”
这个问题我还真的考虑过。之前在长期混迹的妈妈群和群友们讨论，很多妈妈朋友说，她们生孩子的医院没有选择的余地，第一胎剖，第二胎只能再剖。可是我内心总是有一个念头：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想试试顺产。
先不要急着骂我贪心，我这么想也有我的原因。当时香港的法定产假只有十周，即使再加上几天年假，也就两个来月的样子，而且没有所谓的“难产假”。也就是说不管是顺产还是剖宫产，假期长度都是一样的。在我生完第一胎，产假结束回去上班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完全没有调整好，全家人都非常辛苦。一想到生完二宝，又要应付大的，又要喂养小的，还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身体投入工作，顺产当然比再来一刀稍微轻松一点。
“还可以选吗？”我有点欣喜地问医生。
“当然可以，如果你想直接剖，没问题。但是如果你想试顺，我也可以根据你现在的身体情况作出评估，在保证你和宝宝安全的前提下，给你支持。”
之前我特意上网查了查资料。第一胎剖宫产，第二胎顺产，学名叫剖宫产后阴道分娩（VBAC）。这在过去确实是没人敢想更没人敢尝试的做法，现在有越来越多的医院和医生开始和产妇一起探索和尝试。
第一次剖宫产后，子宫壁上会有一个伤口。如果两次生产间隔时间太短，子宫壁可能会随着胎儿的发育变得越来越薄，缺乏弹性的瘢痕部位有可能在分娩过程中破裂，造成大出血，危及产妇生命。因此，想要尝试VBAC，除了需要产妇没有常规的剖宫产指征和严重的孕期并发症以外，还要看两次怀孕的间隔时间是否足够，以及第一次剖宫产的子宫切口位置方向、厚度、愈合情况是否理想。
此时距离我生第一个孩子已经过去了三年多，伤口的位置和恢复情况都还不错，子宫壁的厚度也合适，身体其他各项指标都显示正常。做完检查以后医生告诉我，目前看不到我有必须要剖的指征。也就是说可以按照尝试第二胎顺产来准备。不过这个可能性需要随着以后的每一次产检作出新的评估，再根据评估结果随时调整。
“这么说吧，现在看，你试顺成功的几率大概是50%。”医生给了我一个比较容易理解的说法。
想到顺产可以快速恢复身体、搞掂两个人类幼崽，产道的挤压和菌群的接触对二宝也有诸多好处，我毫不犹豫地告诉医生和老公，我想要抓住尝试顺产的这一半机会，即使不成功也不会后悔。
就这样，我开始朝着一剖二顺的目标前进。
孕前期，平稳过度
怀孕的前半段，对我来说最大的挑战就是孕吐。一开始我还抱着侥幸心理：“第一胎吐得那么厉害，第二胎会不会稍微好一点？”事实证明我真是太傻太天真。
怀孕大约6周的时候，孕吐这个老朋友如期而至。我至今还记得那个晚上，去云南出差的老公带了好多松茸菌和牛干巴菌回来。喜爱吃菌子的我满心欢喜地把两种菌子分别炒好，香气溢满了整个屋子。因为嘴馋，我稍微多吃了几口带着油、香喷喷的菌子，结果那天晚上我一共爬起来吐了5次，简直吐到怀疑人生。
两个多月的孕吐生涯至此正式展开。我属于早孕反应比较剧烈的那种，本身又是高敏感人群，嗅觉等很灵敏，闻到什么味道都想吐，严重的时候每天靠一点白馒头和西瓜度日。好在医生告诉我这个时候胎儿还非常小，不需要额外摄取太多营养，妈妈只要先照顾好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就可以了。
民间有怀孕前三个月不能公开的说法，可是我每次都在第二个月的时候就不得不告诉周围的同事和朋友。因为孕吐时期我的行为举止会很奇怪，比如每天到了饭点不去餐厅吃饭，而是时不时掏出一点索然无味的食物开始咀嚼。有时同事甚至会在厕所门口听到嗷嗷呕吐的不雅噪音，然后撞见我梨花带雨地走出来。瞒是瞒不住的，只能先说了求得大家的同情和谅解。
熬过艰难的前三个月，我的体重掉了整整5斤。好在每次产检，医生都告诉我，胎儿很好，还没有看到必须要剖的迹象， 50%的成功率，还在。
孕中后期，小心翼翼
孕吐结束以后，我终于可以敞开吃了！这时候最怕的就是一下子搂不住，吃成了个大胖子。医生提醒我，体重的增加要循序渐进。如果体重过重，血糖过高，就不适合顺产了。
于是我在一日三餐的基础上稍微注意了一下营养搭配，不大吃大喝，也尽量避免太甜太油腻的食物。饮品只喝白水和牛奶，倒也简单健康。孕中期我的体重增长一直控制在每周不超过0.5公斤，宝宝的重量和身体各项指标也比较正常。
就在我沾沾自喜的时候，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传来。孕24周做妊娠期糖尿病筛查，查出我的血糖水平偏高，刚好在妊娠糖尿病的临界点。也就是说，我已经站在了可以被判定为妊娠糖尿病的那条分界线上。是不是就不能顺产了？我紧张地等着医生宣布剥夺我那50%的可能性。
医生拿着我的血糖测试结果，分析了我和胎儿的各项身体指标，他认为血糖偏高可能是因为我年龄偏大（当时34岁），又是第二胎。不过我的血糖也只是刚刚到临界点，还不算太高，体重等其他指标也完全正常，这种情况不需要专门做妊娠糖尿病的治疗，只要后面注意饮食，坚持适量的运动，还是可以继续尝试顺产的。之后医生转介我去了营养师那里，认真仔细地学习了饮食控制的原则。回到家我也一直记着医生和营养师的建议，好好控糖。
这一时期，耻骨联合分离痛又找上了我。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我都疼得龇牙咧嘴，走路也只能像企鹅一样小步慢慢挪。不过医生云淡风轻地说：“很多孕妇都这样，只能自己注意一点。”为了增加运动量，我还买了两个瑜伽球，一个放在家里，一个放在办公室，每天进行一些缓和的运动。
哎，生完老大以后就荒废运动的我，留下了悔恨的泪水。
终于要生了！
预产期临近，医生告诉我，第二胎想要顺产最好是等身体自然发动。如果人为使用催产素，可能会让子宫收缩一下子太剧烈，增加出现意外的风险。但如果过了预产期还迟迟不发动，就不能催产，只能直接剖宫产了。
于是我每天坐在瑜伽球上，一边颠一边劝肚子里的宝宝：“差不多了吧？该出来了吧？”
预产期那天，医生刚好在外面的诊所坐诊。去他那边做完最后一次产检，他告诉我：“应该就是这两天了。回去做好准备吧。”
从诊所出来刚好是午饭时间，我和老公就近找了个韩国料理餐厅，打算吃饱了再回家。没想到刚坐下，一阵明显的宫缩袭来。“没事吧，应该还要等很久才有规律的宫缩。”我一边掐着时间一边告诉自己，没那么快。
那天不知道怎么的，那个韩国料理店上菜速度出奇的慢，我宫缩发生的频率却一次比一次快。8分钟一次……7分钟一次……5分钟一次！“老公，我们现在是不是就得去医院了？”我有点紧张地问队友。谁知道队友的肚子咕咕叫，他跟我说：“可是饭菜还没上来啊……”
真是猪队友啊，这时候还想着吃！我刚想发火，自己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好饿，这时候如果去医院，啥时候能吃上饭啊？不吃饱哪有力气生孩子？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饭菜上来了，我和队友赶紧呼哧呼哧吃了几口，一抹嘴，出门打车直奔医院。
原来这叫“吃全餐”
到了医院，我的宫缩已经非常明显和规律，办好手续以后队友陪着我开始做胎监。
一开始的时候，每一次宫缩来了，我就皱着眉头，忍一会儿就过去了。宫缩的时候胎心正常，并没有出现生第一胎时一宫缩胎心就突然下降的情况，我稍微安心了一点。
都说二胎的产程比一胎快，还真是不假。很快宫缩就变得越来越疼了，我从皱眉头变成了闭上眼睛咬紧牙关。过了一会儿又从咬紧牙关变成小声哼哼。
助产士恰到好处地走过来，给我戴上了镇痛的笑气：“阵痛来的时候记得深吸气。”我点点头。
准备吸笑气的我丨作者供图
这时候才下午四五点的样子，我已经疼到快要超出能忍受的极限。我依稀想起了某一次产检的时候，医生做完B超告诉我：“你这个胎位是枕后位，不算最好的位置，但是也不算最差，还是有机会顺产的，只是会比较痛。不过你放心，到时候我们可以给你打无痛，不用太担心。”
“啊！！！！！”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枕后位比较痛”。真是太XX痛了，我想飙脏话。
据说枕后位的胎儿会压迫到妈妈的直肠，使产妇产生排便感，导致宫口还没有全开的时候，产妇过早开始用力。反正每一次宫缩我都感觉自己的下腹部被剧烈挤压，差一点就要爆炸的感觉。这个时候助产士告诉我：“不要推！不要推！我让你推的时候你才用力推！”
这种储存大便的地方快要爆炸，又得提着气不能用力的感觉，弄得我翻来覆去，焦躁不安。我已经无法安静地保持呼吸，每次剧烈的疼痛袭来，助产士提醒我“呼吸！”，我就使劲吸一口笑气，可是呼气的时候，就会自动变成“啊！！！！！”的惨叫。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叫，只是在用声带振动的方式，把那口气带出来。
“什么时候打无痛啊？”我趁着阵痛的间歇有气无力地问老公。“我也不知道啊。”老公看着我难受的样子，又着急又无奈。
这时候羊水破了，我想，差不多了吧？结果听到助产士说了句：“羊水有点浑浊。”
“我要打无痛！”我冲着老公和助产士哀求。
“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打，你有可能要转剖。如果要剖的话就得直接打麻药了。”助产士回答。
什么？！听到这句话，我真是五雷轰顶。
原来，在我阵痛后期，胎儿的心率又有下降趋势，同时羊水浑浊意味着胎儿可能缺氧，在子宫里拉便便了，状态不是很好。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医生在最后一刹那决定，转剖宫产。
我的苍天啊！在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我的心真是一下子拔凉拔凉的，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唯一欣慰的是，他们终于给我打麻药了。不痛了，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在老公的陪产下，我顺利剖出了体重3.15公斤的小闺女。
后来医生详细给我解释了紧急剖宫产的原因，安慰了我遗憾的心情。为了缓和气氛，他打趣地说：“我都想你可以顺的，可惜不好彩，你这种情况就叫‘吃全餐‘。什么方式你都用上了。”
我顺利剖出了体重3.15公斤的小闺女。丨作者供图
好在私立医院的产后阵痛做得很仔细，我在分娩以后和月子期间几乎没有因为伤口疼痛而受罪，伤口也恢复得很好。有的朋友可能会说：“早知道这么遭罪，干嘛不一开始就选择直接剖，多省事。”可惜人生没有“早知道”，不管是我还是医生，都是凭着当下的信息和期望，做出自己认为最恰当的选择。
如果一切重来一次，我可能还是会吃这个“全餐”。没有对与错，就像一位艺术家说过的：“我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在走向我自己。”况且谁知道如果顺产的话，我的耻骨联合分离会不会在产后更严重呢？
福兮祸兮，冷暖自知吧。
医生点评
温弘 | 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妇产科医院产科 副主任医师
剖宫产后阴道分娩（vaginal birth after cesarean section，VBAC）或者剖宫产后尝试阴道分娩（trail of labor after cesarean section，TOLAC），是两个近年来经常被提起的名称。如果是剖宫产之后准备尝试自然分娩，称为TOLAC，如果分娩成功，则称为VBAC。
就全世界来说，这个手术目前做得最好的地区是英国，大约有一半的前次剖宫产孕妇会尝试阴道分娩，成功率在40%~70%。但就单个医院来说，曾经有过剖宫产史的孕妇能顺利自然分娩的真实数据大概在15%（如果医院对这个项目投入较大，成功率会更高些）。
相较于再次剖宫产，尝试剖宫产后阴道分娩有这些好处：生产费用低、脏器损伤发生率低、住院日少。但新生儿结局差别不大。
那么很多人会问，如何判断自己是否可以尝试剖宫产后阴道分娩呢？
目前医生的判断主要是基于前次手术情况，比如缝合方式、切口愈合情况、前次手术并发症。再根据母体目前的情况，比如年龄、肥胖程度、胎儿位置等信息做判断。最后基于各种数据模型，对妊娠初期或者足月时的预测结果作进一步修正。
但如果前次剖宫产因素还是存在的话（比如骨盆狭窄、前置胎盘），那这次还是需要剖宫产的。
如果经过医生的专业评估，可以进行剖宫产后阴道分娩尝试，医生通常会在不同孕周做几个预案：
36周前发动的话，成功率比较高，建议尝试顺产。37~40周自然发动的话成功率也不错，也建议尝试顺产。超过40周就不建议继续等待了，可以选择催产或者剖宫产，催产的时候根据子宫颈的成熟度选择药物或者机械性扩张方法。
另外，剖宫产后尝试阴道分娩（TOLAC）在分娩时最容易发生危险，因为绝大部分子宫破裂是发生在产程中，这时需要经验丰富的助产士、产科医生和麻醉师协同合作，随时做好剖宫产的准备。因此这项手术对于医院来说是考验其团队短板，而不是取决于专家主任水平。
但就目前实际情况，能胜任这样的产科团队并不是很多，因为每年能进行VABC手术（100～200例及以上）并且没有严重并发症的医院屈指可数。
各位二胎妈妈，如果想要尝试剖宫产后阴道分娩，你们需要专业团队的评估和管理，因此选择医院非常重要。您可以在孕前尝试搜索专业文献，来看看当地是否有医院发表过剖宫产后阴道分娩的文章，这些文章数据也许可以帮您做大致判断。
作者：万万
编辑：黎小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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