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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精神变态者到“日常施虐狂”:人类为什么会去伤害无害的人?

利维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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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维坦按:

从概率来说,我们能遇到精神病(变)态者的机会很少,但碰见日常施虐者或成为虐待狂的概率却高出很多。你可以结合文末利维坦之前的文章来衡量一下自己的人格黑暗指数。

和通常人们的想象不同,日常施虐者往往更能感受到他人的痛苦——其实仔细想想倒也在情境之中——如果他都无法通过对方感受到那份由他施加而造成的痛苦,或许他也无法从中获得快乐了。如果说日常施虐是一种适应性的变化,那么或许你也就不难理解“在动荡加剧的年代,唯有偏执狂得以幸存”为何会出自安迪·葛洛夫(Andy Grove)之口了。1658年,法国哲学家布莱兹·帕斯卡(Blaise Pascal)总结道,人类是宇宙的荣耀和渣滓。时至今日,情形几乎一如当年。我们爱,我们憎;我们帮助,我们伤害;我们伸出援手,我们深深捅刀。

有的人出于报复或正当防卫而狠狠攻击他人,这我们能理解。但是当有人伤害无害的人时,我们就会问:“你怎么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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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而言,人类做出行动是为了获得快乐或避免痛苦。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伤害别人会让我们感受到他们的痛苦,而我们不喜欢这种感觉。这暗示着人们伤害无害者有两个可能的原因——要么他们感觉不到别人的痛苦,要么他们喜欢感受别人的痛苦。

人们伤害无害者的另一个原因是,他们仍然认为对方有威胁。有的人不会危及你的躯体或钱包,但仍有可能威胁到你的社会地位。这有助于解释某些令人困惑的行为,比如有的人会伤害曾在经济方面帮助自己的人。

自由社会认为,让别人受苦就意味着我们伤害了他们。然而,一些哲学家拒绝接受这种观点。在21世纪,我们还能想象“残忍即仁慈”这种态度吗?

虐待狂和精神变态者

从伤害或羞辱他人中获得快乐的人是虐待狂。虐待狂比正常人更能感受到他人的痛苦。而且他们享受这一点——至少他们在虐待过程中会一直这样觉得,但在之后也许会感到不适。

(jamanetwork.com/journals/jamapsychiatry/fullarticle/1107454)

大众的想象常把虐待狂与严刑拷打者、杀人犯联系在一起。然而,还有一种不那么极端,但更为普遍的日常虐待现象。

绝大多数人在折磨其他同类时都会畏惧并退缩,这主要是因为当我们将伤害他人的时候,我们也能感同身受地遭受那份痛苦。 © Alamy

“日常施虐狂”从伤害他人或欣赏他人受苦中获得愉悦。他们很可能喜欢血淋淋的电影,觉得打架很刺激,而折磨人很有趣。他们很罕见,但还不够罕见。大约6%的本科生承认,自己能从伤害他人中获得愉悦。

(open.library.ubc.ca/cIRcle/collections/ubctheses/24/items/1.0369056#downloadfiles)

“网络巨魔”(On-line trolls)可能就是日常施虐狂。© Sander van der Werf/Shutterstock

日常施虐狂可能是网络巨魔或校园恶霸。在角色扮演类的网络游戏中,他们很可能是破坏别人游戏体验的骚扰党(griefer)。日常施虐狂喜欢暴力的电脑游戏。他们玩得越多,施虐欲就变得越强。

与虐待狂不同,精神变态者不会仅仅因为他们能从中获得快感而伤害无害的人(尽管他们可能确实会从中获得快感)。精神变态者想要得到一定的事物。如果伤害别人能帮助他们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他们就会这么做。

他们会这样做是因为他们不太能感到同情、懊悔或恐惧。不仅如此,他们有能力理解别人的感受,但自己却不会受其感染。

这是一套非常危险的技能。几千年来,人类已经驯化了自身。这使得我们许多人很难去伤害他人。很多伤害、折磨或杀害他人的人都会长期受到这一经历的缠扰。然而,精神变态大概率意味着某人会无缘无故地施加暴力。

我们需要了解自己遇到的是不是精神变态者。仅仅通过观察某人的脸孔或者简单地与他们互动,我们就能做出较为准确的猜测。不幸的是,精神变态者们知道我们知道这一点。他们通过在穿衣打扮上努力伪装来予以回击,试图给人留下一个良好的第一印象。

并不是所有的精神变态者都是罪犯。© Billion Photos/Shutterstock

谢天谢地的是,大多数人没有心理变态的性状。只有0.5%的人被认为是精神变态者。然而,在囚犯中,大约8%的男性和2%的女性是精神变态。

(linkinghub.elsevier.com/retrieve/pii/S0160252709000028)(linkinghub.elsevier.com/retrieve/pii/S0160252709000247)

但并非所有的精神变态者都是危险的。反社会的精神变态者可能从毒品或危险的活动中寻求刺激。然而,亲社会型精神变态者通过无畏地追求新奇的念头来寻求刺激。由于思想创新塑造了我们的社会,亲社会精神变态者可以改变我们所有人的世界。然而,这仍然可能是有好有坏的。

这些性状是从哪里来的?

没有人真正清楚为什么有的人会是虐待狂。一些人推测虐待狂是一种适应性改变,帮助我们在狩猎时屠杀动物。另一些人则认为它有助于人们获得权力。

(pubmed.ncbi.nlm.nih.gov/17214016/)

意大利哲学家尼科洛·马基雅维利(Niccolò Machiavelli)曾经说过,“是时代,而非人类,制造了混乱”。与此相一致的是,神经科学表明,施虐欲可能是一种生存策略,在时世愈发艰难时被激发。当某些食物变得稀缺时,我们的血清素水平就会下降。这种下降让我们更愿意伤害他人,因为此时伤害行为变得更令人愉悦。

(doi.org/10.1073/pnas.1009396107)

历史上也不乏一些温和的施虐形式,人们通过虐待处于劣势地位的人就可以获得廉价的刺激感。 © Alamy

精神变态可能也是一种适应性改变。一些研究已经在更高程度的精神变态与更高的生育能力之间建立了联系。然而,另一些研究却得到了相反的发现。这可能是因为精神变态者只在恶劣的环境中具有生殖优势。

(onlinelibrary.wiley.com/doi/abs/10.1002/bsl.2038)

(www.sciencedirect.com/science/article/abs/pii/S0191886918302642?via%3Dihub)

诚然,精神变态者能够在不稳定、竞争激烈的世界中茁壮成长。精神变态者的能力使他们成为操纵大师。他们容易冲动、缺乏恐惧,这令他们愿意冒险,攫取短期利益。在电影《华尔街》(Wall Street)中,心理变态的戈登·盖柯(Gordon Gekko)赚到了数百万美元。然而,尽管精神变态在商业世界可能是一种优势,它实质上只给男性在领导力方面提供了一点微弱的额外竞争力。

精神变态与创造力之间的联系或许也能解释其存在的原因。数学家埃里克·温斯坦(Eric Weinstein)认为,更宽泛的表述是,不合群的人推动了革新。然而,假如你的环境支持创造性思维,那么不合群与创造力之间的联系就不那么紧密了。美好的可以是新奇的。

(link.springer.com/article/10.1007%2Fs10869-014-9386-1)

虐待狂和精神变态与其他特质也有联系,比如自恋和迷恋权术。这些特质放在一起时,被称为“人格的黑暗因素”(dark factor of personality),或简称为D因素。

(psycnet.apa.org/record/2018-32574-001)

这些特质具有中等到大量的遗传成分。所以有些人也许生来就是这样的。又或者,D因素很高的父母可能是在虐待自己孩子的过程中把这些特征言传身教给了他们。同样地,看到别人以高D因素的表现行事,可能会让我们自己也学会这样做。在减少残忍行为这方面,我们每个人都要发挥自己的力量。

恐惧和非人化(dehumanisation)

虐待狂的特征之一是享受他人的羞辱和伤害。然而,人们常说,正是将人“非人化”令我们变得残忍。潜在的受害者被贴上了狗、虱子或蟑螂的标签,据说这会使得他人更容易(克服心理障碍)伤害他们。

这是有原因的。研究表明,如果有人打破了社会规范,我们的大脑就会觉得他们的脸不那么像人类了。这使得我们能更轻易地惩罚那些违反行为准则的人。

(doi.apa.org/doiLanding?doi=10.1037%2Fxge0000132)

假如我们把某人看作人类,那么我们就不会伤害他们——这种想法很甜蜜可爱。但它也是一种危险的错觉。心理学家保罗·布鲁姆(Paul Bloom)认为,我们最恶劣的暴行可能正是不把人“非人化”。人们之所以会伤害他人,恰恰是因为他们意识到对方是人类,是不想承受痛苦、屈辱或蒙耻的人类。

纳粹分子在集中营实施大屠杀,非人化地对待并杀害数以百万计的无辜受害者。 © Reuters

例如,纳粹党称犹太人为害虫和虱子,从而将犹太人“非人化”。然而,纳粹之所以羞辱、折磨和杀害犹太人,同样也正是因为他们把犹太人看作是会因遭受这种待遇而受辱、受苦的人类。

好人贬损(Do-gooder derogation)

有时候,人们甚至会伤害那些乐于助人的人。想象你正在玩一个经济游戏,在这个游戏中,你和其他玩家有机会投资一支集体基金。投入的钱越多,得到的回报就越多。而且,该基金将向所有玩家分红,无论他们是否投资。

在游戏结束时,你可以为其他玩家的投资金额付钱惩罚他们。要想这样做,你就得放弃你的一部分收入,你选择的玩家会随即被收走一笔钱。简而言之,你可以心怀恶意。

有些玩家选择惩罚那些在集体基金中投入很少或根本没有投入的人。然而,另一些玩家会付出代价来惩罚那些在集体基金中投资比他们多的玩家。这种行为似乎毫无道理。慷慨的玩家会让你获得更多的报酬——你为什么要劝阻他们?

(open.library.ubc.ca/cIRcle/collections/ubctheses/24/items/1.0369056#downloadfiles)

这种现象被称为“好人贬损”。世界各地都能观察到这种现象。在狩猎-采集社会,成功的猎人会因为捕捉到大型动物被批评,尽管他们的捕获意味着每个人都能分到更多的肉。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期间,希拉里·克林顿基于权利保障的主题展开竞选,她可能因此遭受了好人贬损。

有些人要很努力才能学会感恩。© fizkes/Shutterstock

好人贬损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我们具有反主导的倾向。在上述经济游戏中,一个不那么慷慨的参与者可能会觉得,更慷慨的参与者更有可能会被其他人视为合作对象。越是慷慨的人就越有可能成为主导者。正如法国作家伏尔泰所说,完美是优秀的敌人(the best is the enemy of the good)。

然而,好人贬损还有一个隐藏的利处。一旦我们把那些“好人”从高处拉了下来,我们反而会用更加开放的心态接受他们的信息。一项研究发现,允许人们表达对素食者的厌恶会导致他们变得不那么支持吃肉。射杀信使、将他们钉死在十字架上,或是无法选出信使,可能会有助于他们的信息被接受。

(journals.sagepub.com/doi/10.1177/1948550611415695)

残酷行为的未来

在电影《爆裂鼓手》(Whiplash)中,一位音乐老师用残酷的言行来鼓励他的某位学生成为伟大的鼓手。我们可能会在面对这种策略时退缩。然而,德国哲学家弗里德里希·尼采认为,我们对于这种残忍行为的反感已经过于深重了。

© Primo GIF

对尼采来说,残忍的态度让老师得以从一顿批评中发展出下一顿,而这是为了另一个人好。人们也可以通过残忍对待自己,让自己成为他们想成为的人。尼采认为承受虐待可以培养人们的勇气、忍耐力和创造力。我们是否应该更乐于让别人和自己一起受苦以养成美德?

可以说并非如此。我们现在知道,遭受他人虐待可能会带来可怕的长期影响,包括对身心健康的损害。人们也越来越多地认识到,对自己慈悲(而非虐待自己)的好处有哪些。

人类历史上充满了暴力与残酷的污点,而且其受害者还是那些并不能构成威胁的弱势群体。(注:照片中标示牌上的文字是,“杀戮之树。行刑者就是在这棵树上殴打儿童的。”) © Alamy

不仅如此,我们必须受苦才能成长的想法是值得怀疑的。积极的人生事件,比如坠入爱河、生育小孩和实现重视的目标都可以使人成长。

通过残酷的言行来教育会招致对权力的滥用和自私的虐待欲。然而,佛教提供了另一种答案:愤怒的慈悲。在这种态度下,我们出于爱与他人对抗,保护他们免受贪婪、仇恨和恐惧的伤害。生活可能是残酷的,真相可能是残酷的,但我们可以选择不成为残酷的人。

文/Simon McCarthy-Jones

译/苦山

校对/兔子的凌波微步

原文/theconversation.com/from-psychopaths-to-everyday-sadists-why-do-humans-harm-the-harmless-144017

本文基于创作共同协议(BY-NC),由苦山在利维坦发布

文章仅为作者观点,未必代表利维坦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