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在雪域高原,爬山涉险,攀登生命高度。为祖国科研留下4千万粒植物种子,超越海拔6千米抵达植物生长的最高极限,留下绵延后世的基因宝藏,守护祖国植物基因库;在校育人,桃李遍西部,创造西藏大学一个又一个第一;三次艰苦援藏,16载顽强坚守,50万公里行程,把论文写满高原,将西藏生物多样性研究成功推向世界。他是全国优秀教师、复旦大学教授、时代楷模钟扬。
探索西藏
少年钟扬 “种子”萌发
钟扬的成就与其从小的家庭培养息息相关,正直严谨的家风孕育了钟扬精神的一颗特殊“种子”。
钟扬的父亲曾担任湖北省黄冈地区招办副主任,他并没有因为儿子从小聪慧、努力学习,成绩优异,而想办法让孩子提前参加普通高考,反而依规行事,在同等条件下,让贫困生提前参加高考,无论钟扬如何要求,坚决不同意给儿子有这个特殊机会。作为父亲,留给孩子的是秉公办事、一身正气的精神。钟扬母亲的敬业精神也令人敬畏,她竟然在钟扬出生前一个小时,还在课堂上给学生上课。钟扬好问,从小就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问题小孩”,于是其父母因材施教,培养孩子好学求知的愿望。同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师范大学毕业的夫妇俩,文理兼备,分工合作,颇有职业讲究。钟美鸣、王彩燕工作的黄冈,是活字印刷发明者毕昇、明代医圣李时珍、地质学泰斗李四光的故乡。夫妇俩利用上街、参观游览、回老家等机会,经常给钟扬讲故事。既讲黄冈所在的荆楚文化,又讲老家湖南邵阳的湖湘精神,还讲抗日战争、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讲十万个为什么,讲四大名著,讲沈从文、托尔斯泰、《静静的顿河》……
在老家湖南邵阳丰田乡,烈日炎炎下,钟扬父亲卷起裤脚,拉钟扬下田薅田除草,上山看牛砍柴,让孩子体验稼穑艰难。夏夜蛙声呱呱,老钟捧着小钟的脸,“你看蛙声多恳切,这是乡亲们摆脱贫困的呼唤呀!家乡田不多,也不丰,缺水欠收,何以叫丰田?恰恰反映了他们‘丰田足食’的美好夙愿。孩子,你必须发愤图强,做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拔尖人才,长大后把这些落后山区建设好。”
钟扬母亲回忆道:“钟扬是在1979年,黄冈中学二十三人‘尖子班’的大背景下实现高考理想的。那时老钟在教育系统做行政,起早贪黑不见人。我教六个班化学,经常补课加班,没时间管钟扬。1979年初,他也想参加二十三人‘尖子班’,老钟为避嫌硬是不准。”小钟不服,但又没辙,只好转报中国科技大学少年班。钟扬没日没夜地学,常常搞到深夜一两点才睡觉。才几个月,他便将高中课程学完了,15岁的钟扬一举中榜中科大少年班。
在钟家,做事精益求精,事必躬亲的优良家风仍然传承和延续。钟扬小时候不理解父母为何关心学生胜过关心自己,但他却耳濡目染,从父母那里感受到甘为人梯的社会责任感。作为教师他跟当年的父母一样呕心沥血培养人才。钟扬的父亲最后对丧葬小组唯一的要求:“希望在悼念词中写上:钟扬是优秀共产党员!”做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这是父亲对钟扬的要求,也是钟扬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2017年9月25日,钟扬在去内蒙古城川民族干部学院为民族地区干部讲课的出差途中遭遇车祸,不幸逝世,年仅53岁。一家人把139万元的车祸赔偿金和利息全部捐出,发起成立“复旦大学钟扬教授基金”,用于支持西部少数民族地区的人才培养工作。
红景天
一颗不顾一切追梦的“种子”
“一个基因可以拯救一个国家,一粒种子可以造福万千苍生。”这是钟扬生前常说的话。他有很多称号:“种子猎人”、“植物学家”、“援藏教授”、“科普工作者”、“复旦博导”、“西藏大学教授”。种质资源事关国家生态安全、事关整个人类未来。从教30余年,在西藏奔走的16年间,钟扬为国家和上海的种子库收集了上千种植物的4000万颗种子,储存下了绵延后世的丰富“基因”宝藏。
1984年,20岁的钟扬在中国科技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中国科学院武汉植物所工作。1997年,34岁的钟扬升任中科院武汉植物研究所副所长,跻身副局级干部序列,但2000年,他却在陈家宽教授邀请下,加盟复旦做了名普通教授。立志培养出更多植物学和生态学的人才。钟扬曾说:“我真的想多培养一些未来生态学的人才,在每一个学生的心里,都种下一颗热爱植物和生态学的种子。”
2000年调入复旦大学后,钟扬更是如虎添翼,在科研的海洋中不断探索。长期从事植物学、分子进化与系统发育、生物信息学研究和教学工作,取得一系列重要研究成果。他参与了让人谈虎色变的SARS病毒和血吸虫基因组的进化研究;在上海海滨“种活”一片红树林,实现了纬度最高的北半球地区红树林奇迹。2001年,钟扬第一次来到西藏科考后,就决定到西藏开展植物学研究,只为摸清青藏高原的生物资源家底。
青藏高原的植物有6000个高等植物,其中更为重要的是1000个左右是只有在西藏才有的植物。钟扬带领西藏学生攀上了珠峰北坡(6200米左右),采集到了世界上分布海拔最高的植物——鼠麴雪兔子,这也是中国植物学家采样的最高点。他把自己活成了一颗追梦的“种子”。
后来作为一名因突发脑溢血住院抢救的病人,他不顾医嘱、瞒着家人再度进藏,趁着还能上高原,想多做点事。他因为自己的身体,感觉到了时间有限,加快了工作步伐,仅2016年就飞行了167次!就这样,钟扬和学生们在雅鲁藏布江两岸,花了整整3年时间,给每一棵巨柏树进行登记,直到将世上仅存的3万多棵巨柏都登记在册,建立起保护“数据库”;采集的高原香柏已提取出抗癌成分;他们揭示了红景天、独一味、藏波罗花、垫状点地梅、西藏沙棘、山岭麻黄、纳木错鱼腥藻等青藏高原特有植物对环境的分子适应机制;在雪域高原追踪数年,最终寻获了进行遗传学和进化生物学研究的“植物界小白鼠”——拟南芥居群。他还带领团队耕耘10年,在上海成功引种红树林,创造了世界引种最高纬度,为上海海岸生态保护打造了新的屏障……
钟扬笑谈“科学研究嘛,本身就是对人类的挑战”。2017年9月钟扬车祸去世后,2018年中央宣传部追授钟扬“时代楷模”称号,同年钟扬获得“全国优秀共产党员”称号,2019年获得“感动中国2018年度人物”荣誉和“最美奋斗者”个人称号。
红树林
学生眼中的钟扬
钟扬的学生扎西次仁是首位藏族植物学博士。他回忆初次见到钟扬的场景说:“当时他就是穿着一件很破的牛仔裤,办公室也很普通,我就想怎么一个上海来的大教授、教育部长江学者是这个样子的。后来,他拿自己的工资给我们垫付很多方面的花销,我才知道他总是考虑到我们,而对自己没有那么讲究。”
钟扬教授身材胖,血压高,刚到西藏时高原反应厉害,头晕、恶心、无力、腹泻,每次去西藏都有一两种高原反应伴随着他。但他从不考虑自己,为装更多样品,出门只带两个面包、一袋榨菜、一瓶矿泉水,几乎天天如此。
学生耿宇鹏回忆,一次钟扬提出去阿里采样,学生们叫苦,那里太高,而且物种较少,辛苦一天也只能采几个样,不比藏东南,物种丰富,条件也更好,钟扬却说,“正是因为别人不愿去,我们必须去。”他为“种子事业”常年往返于上海和西藏,高低海拔来回切换,对身体损伤很大。
2015年,钟扬因长期工作劳累而突发脑溢血,同学们在医院陪护。凌晨三点,一位同学被钟扬的闹钟叫醒,后来他才明白这个闹钟是钟扬每天用来提醒自己睡觉而设置的。“在我心里,钟老师不仅仅是一位慈父与良师,他更是一位具有家国情怀、埋头苦干的科学家与教育家。”学生说到。
脑溢血抢救醒来后,钟扬在ICU病床上口述了一封给党组织的信:“这十多年来,既有跋山涉水、冒着生命危险的艰辛,也有人才育成、一举实现零的突破的欢欣;既有组织上给予的责任和荣誉为伴,也有窦性心律过缓和高血压等疾病相随。就我个人而言,我将矢志不渝地把余生献给西藏建设事业……”
西藏大学
心系人才培养 实现西藏大学众多“零”的突破
在援藏过程中,钟扬感受到东西部在科技人才上的巨大差距。当时的生态学可以说是“三个没有”:学科没有教授,教学科研团队中没有博士,课题申请没有基础。他意识到,这片神奇的土地需要的不仅仅是科学家,更需要教育工作者。于是,钟扬萌生了打造高端人才援藏新模式的梦想,想借鉴东部教育模式,发展西部教育,为西部培养人才、建设学科。
他为西藏大学申请到第一个植物学硕士点、第一个生态学博士点,培养出西藏大学第一位植物学博士,带出了西藏第一个生物学教育部创新团队,西藏大学生态学科入选国家“双一流”建设一流学科名单。
一向生活简朴的钟扬,一条29元在地摊上买的牛仔裤,穿了很多年,破了洞,他就自己补,补丁落补丁。但对西藏大学的师生他却很慷慨,他私人出资发起了“西藏大学学生走出雪域看内地”活动,先后组织了80多个藏大学生赴上海学习交流,帮助他们开阔视野;面对西藏大学教师申报国家级项目没经验、不敢报、没人报的现象,他不仅帮助义务修改项目申请书,还为每人提供2000元的申报补助;西藏大学与武汉大学首批联合培养的9名硕士研究生家里都很困难,他就给每个人补贴生活费、报销火车票……
钟扬跟别的老师不一样,一般老师喜欢招基础好、天赋高的学生,他却常常招那些“特殊”学生、“问题”学生。杨桢是名脊肌萎缩症患者,心底既有去著名学府深造的渴望,又有怕被拒绝的胆怯。最终,他鼓起勇气给钟老师去信,没想到,钟老师竟很快约他见面,不但鼓励他追求梦想,还指导他复习迎考。经过艰苦努力,杨桢终于考上了。“我愿招你不为别的,就是因为你确实适合做科研。”听到钟老师这话,杨桢心底仿佛被点亮了一盏灯。
钟扬曾说:“培养学生就像我们采集种子,每一颗种子都很宝贵,你不能因为他外表看上去不好看就不要,对吧?说不定这种子以后能长得很好。”任教17年,钟扬为复旦大学和西藏大学培养了100位硕、博研究生和博士后。钟扬教授不仅为西藏填补了西藏高等教育的系列空白,更将西藏大学生物多样性研究成功推向世界,为西藏生态学的未来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为我国西部生态学科建设和少数民族人才培养做出了杰出贡献。
西藏原始森林
将种子的故事讲给更多人听
钟扬不仅重视科学研究和人才培养,百忙之中,还大量参加公众科普活动,将知识传播给每个人,为科技馆义务服务17年,他参与了上海科技馆、上海自然博物馆的筹建工作。钟扬在多年辗转上海、西藏等地中,从未间断参与科普志愿活动,每年举办30余场公益科普讲座,他的实验室也一直对中小学生开放。
走进上海科技馆的分馆上海自然博物馆,馆内512块图文板的中英文撰写、217块科学绘画的中文校对和英文翻译工作,都是由钟扬教授完成的。钟扬作为上海科技馆学术委员会成员,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不忘为科技馆义务服务,采集标本、做公益讲座、为科普活动宣传……2014年的“五一”假期,钟扬在上海自然博物馆度过了50岁生日。
上海自然博物馆
上海自然博物馆建设初期,需要寻找一个能够承担全馆图文写作的团队,但因学科跨度大、文字要求高,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先后联系的几家高校都因这个项目难度太大而婉拒。作为自然博馆图文项目负责人之一,鲍其洞找到钟扬,原本希望他能帮忙牵线或引荐人选,没想到他二话不说就接下了这个要求高但回报少、时间紧、周期长的“烫手山芋”。博馆图文文稿的内容涵盖了天文、地质、生物、人文等学科,文字要求兼顾准确性、前沿性、可读性,一天的时间通常只能讨论十几、二十块图文的内容,而整个自然博物馆有将近五百块知识图文。鲍其洞回忆:“即便很忙,钟老师却依旧和我们坐在一起字斟句酌地讨论每一段内容,我们也很不客气地把最难的部分都留给他。在半年多的时间里,每次听说钟老师从西藏回上海了,我们都会立刻去预约时间,他也总是爽快地答应,哪怕只有半天的时间,也会赶过来和我们一起讨论。”
此外,钟扬还为博物馆提供了极不易得的青藏高原温泉蛇标本,还帮忙征集了八个高山蛙标本。这些标本的获得,为青藏高原的形成和隆起学说提供了展示的标本物证。“堂堂一个大教授,自己又这么忙,干吗还花这么多时间给孩子做科普?”有人这样问他。钟扬回答:“我相信科学能深入儿童的心灵,能让孩子们多一点兴趣,说不定以后就多出几个科学家。”
上海自然博物馆标本
“任何生命都有其结束的一天,但我毫不畏惧,因为我的学生会将科学探索之路延续,到那时不知会完成多少人的梦想”——钟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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