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须弥”与“芥子”的故事。在我们每一天的生活里,都被那些极其宏大的存在“注视”着,如同我们在夏日树荫下观察忙碌的蚂蚁。在帕米尔高原,可以直观地看到它们。海拔超过7500米的慕士塔格峰高入云端。在山脚下仰望,隐隐透着青蓝色的冰川如数千米长的超级触手,向眼前扑来,让人望而生畏。
阿尔泰山的喀纳斯冰川。摄影:郝沛,转引自星球研究所公众号
最后的接触却无比温柔。庞大冰川的冰舌缓缓伸入前山砾石带,滴滴融水汇成潺潺溪流,漫过草地,形成如镜面般倒映碧空的卡拉库里湖,继而从另一端流出,一路向下。慕士塔格峰的冰川从四面延伸至山脚,融水分别汇入提孜那甫河、塔什库尔干河、叶尔羌河等诸多河流。冰川,成为维系新疆诸多生命的最重要条件。
以慕士塔格峰区域为代表的冰川并不古老,是第四纪(约250万年前至今)地球冰川时代的产物,被称为“现代冰川”。塔里木河流域冰川总数12664 条,面积近17650平方千米,冰储量超过1841立方千米,均为中国二级流域冰川之最。现代冰川的形成与能量转换,最终促成了塔河水系的诞生,而这片区域是新疆冰川最为集中的地方。
在更北边的阿尔泰山,冰川融水形成了额尔齐斯河,它一路向北,最后的归宿是北冰洋。阿尔泰山、天山、昆仑山及喀喇昆仑山庞大的冰川群,在太阳的作用下,不断析出晶莹的水珠,最后在亚洲腹地滋养出了生命的汪洋。中央民族大学生命与环境科学学院教授夏建新等指出,冰川调节了不同气候下流域内的河川径流量,使得干旱年份不缺水,多雨年份也不会发生严重的洪涝灾害,具有重要的旱涝灾害缓冲功能。
山区降雨时,气温降低,冰川融化速度减缓,构成以雨水为主的径流,远离海洋的新疆,降雨量很难与东部沿海相比,洪水因而相对孱弱;气温炎热时,万里无云,冰川及积雪融化速度加剧,规模宏大持久,水量充沛,成为新疆河流汛期洪水的主要来源;当山顶赤日当空,山腰云漫雨注时,两股水流汇合,滔滔洪峰狂涌而下,倘若再冲破高山上淤积的堰塞湖堤,决堤湖水汇入河道,破坏力最大的顶级洪峰就此形成。
无论哪种洪水,产生惊世力量的另一个关键要素,是落差。新疆的诸条大河,从冰川积雪发源地到出山口,最长不过两三百公里,在这极短距离内,河流最高落差竟可达数千米之巨,“飞流直下三千尺”在这里并不是夸张,反而是一种极其保守的形容。
就在千流万水暴烈的“行军”中,大搬运开始了。
百万年间,巨大的昼夜温差令岩石反复发生热胀冷缩,逐渐破碎,水分得以深入岩石裂隙,并在冻结后体积膨胀,使岩石进一步破碎。
如此循环往复,高山岩石分解成砾石和沙粒,被水流裹挟而下,成为山下万物源源不断的“给养”。
冲洪积扇平原最先形成,丰富的营养物质沉积于此,草、木、走兽、飞鸟在漫长的年月汇聚其中,当然也少不了人类。星星点点的绿洲,成为文明的栖居之所。由冰川形成的河流一部分蒸发重回天际,大部分渗漏深归地下,但在更高的天空,大气环流带动着地球的能量循环,往往使得极远处的水汽,在我们肉眼可见的冰峰顶部凝聚成雪,飘然落下。一个地球尺度内的循环周而复始。
奇妙莫过于此,那天际闪闪发亮的宏大冰川,经过千万条旅程,最终变成生物渺小身体中至关重要的水,让亚洲腹地这片陆地上的生命形式千姿百态,这是冰川的蝴蝶效应,它与我们的一切息息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