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名 | 碧竹子、翠蝴蝶、淡竹叶
功效 | 清热泻火,解毒,利水消肿
有一种眼病,民间的叫法为“针眼”,医学的术语为睑腺炎。我在农村生活时,不知何因,也患上了这种病,眼睛肿胀,视物模糊,伙伴们都不敢靠近。不知他们从哪里听说,看对方起针眼的眼睛后,自己也会患上针眼,小小的我很失落。刚好那时春末夏初,鸭跖草刚刚开花,母亲从院外的草丛里拔出几棵鸭跖草,摘去了嫩绿的叶片,留下茎秆在炉火上烤了烤,茎秆里的汁水烤出后,滴到我的针眼处,一天滴了五次,次日眼睛消肿了,又可以与小伙伴去山林里疯跑了。眼睛痊愈后的第一件事,就去草丛中寻找鸭跖草,那时不是感激,而是好奇,琢磨它为何能治好我的针眼。
其实,我早就熟悉鸭跖草,我喜欢它蓝色的小花,它的花朵只在晨露里绽放,叶子郁郁葱葱的绿色,错落的露珠,晶莹剔透,花朵亮丽抢眼的宝蓝,清丽脱俗,每一朵花看起来都温暖而清新,每一抹蓝色,都摄人心魄,随之视觉又专注它长长的白色花丝,还有黄色鲜亮的花蕊,整朵花犹如一只美丽的小蝴蝶栖息在草丛中。只是它的花朵都在上午绽放,过午小蓝花就谢了。花开倏忽,如朝露,似流萤 ,蓝的格外纯粹,近乎透明的花蕊上面偏偏又点上了明黄色的花粉,强烈的配色丰富且生动,原来鸭跖草的配色堪称大师的手笔,在对比中如此跳跃。
那时,我尚不懂得爱护花草,见到小蓝花便伸手摘下,没有一丝怜惜,之后,美美地插在辫子上,花朵娇嫩,折下来没多久,花瓣便不再水灵,渐渐委顿枯萎,尤其蓝色的花瓣迅疾卷曲。刚刚还是曼妙的花朵,转瞬萎缩成蓝色的小球,就这样化作狼狈不堪的模样。当时年少,并没有痛心地惭愧。随着年龄增长,纵使痴迷它的花,喜欢那抹蓝,也不会舍得掐下花朵作为发髻上的装饰。
这以后,我年年能看到鸭跖草的花,每次欣赏依然会被惊艳,别有的那份韵味,惹得我浮想联翩。
鸭跖草,名字很接地气。但是,鸭跖草浑身上下却找不到与鸭爪子扯上关系之处,所以鸭跖草这个名字令我费解。后来了解到“跖”除了作名词表示“脚”的意思,可它花和叶长得都不像鸭脚,叶子反而像竹叶,花瓣却像蝴蝶的翅膀。其实,“跖”还可以作动词,意思为“踩踏”,想来这个名字背后的意思不是“鸭爪子草”,而是“经常被鸭子踩来踩去的草”吧。据说鸭跖草的这个名字源于《庄子》中“匠石运斤”的典故,因为鸭跖草的小花瓣让人想到这个典故中鼻子上的灰,所以叫做“鼻斫草”,后来方言读音相似,以讹传讹,变成了“鸭跖草”。
鸭跖草的名字还有一个奇特的传说:楚国郢都有一人,勇敢有胆略,他将刷墙所用的白色土粉涂抹一点在自己的鼻头上,又有一匠人与他配合,猛然一斧斩落,恰好将楚人鼻头上的白粉砍掉,鼻子却没有丝毫损伤。再看这位楚人,面色坦然,全无惧意!这个故事称为“郢人之鼻斫”,斫被读作“卓”,意为用斧头砍之意。唐宋时世人发现一种野花,中间花瓣带一点白色,好似将鼻头抹上白粉的楚国人,因此称之为“鼻斫草”。“斫”字后来又被讹传为“跖”,读音为“直”,于是将错就错,这种野草就被唤为“鼻跖草”。又因这种野草常常长在潮湿的溪边河畔,野草的鲜嫩茎叶成了水边的鸭子喜爱的食物,因此,又被叫成“鸭跖草”。
鸭跖草学名的背后还有一个有趣的八卦,植物分类学的祖师爷——林奈在《植物种志》的记载,荷兰卡默林家族共有三人立志研究植物学,其中两位植物学家杨•卡默林及其侄子卡斯帕•卡默林功成名就,剩下一人一无所成。鸭跖草的花是三瓣,两片蓝色的大花瓣,象征着成名的两位植物学家,剩下一片小花瓣便代表那位一无所成的人。
据说古代,它不叫鸭跖草,它有更好听的名字:碧蝉花。宋代杨巽斋在《咏碧蝉花》里描绘道:“扬葩簌簌傍疏篱,薄翅舒青势欲飞。几误佳人将扇扑,始知错认枉心机。”蓝色花瓣舒展上扬,如同蝉翼般振翅欲飞,惹得美人挥扇扑之,这里的“碧蝉花”就是鸭跖草,此外,鸭跖草还有“蓝胭脂草”“翠娥花”“翠蝴蝶”等颇有诗意的别称,小花衬被诗意的名字衬托出清丽脱俗,且仙气缭绕的氛围。
鸭跖草本是常见的野草,喜欢在潮湿阴暗的地方生长,被毛不明显、叶柄几乎没有,叶子是直接和茎秆连在一起的,叶子披针形,边缘圆滑。叶片与竹叶几分相似,花瓣共有三枚,两枚靛蓝色的花瓣高悬上扬,颜色深蓝,看似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下方“藏”着一枚半透明的小花瓣,色白而娇小,常常会被下垂的若干根细长的花蕊遮挡,若不仔细看,真难觅其踪影。鸭跖草清晨开放,若经正午的阳光暴晒,午后蓝色大花瓣便萎蔫蜷缩。
鸭跖草的雄蕊属于“异型雄蕊”不同其他植物,共有6枚雄蕊,6枚雄蕊在一朵花中的形态、大小、颜色等方面有显著的区别。花朵中间那3枚雄蕊,黄橙橙可爱动人,在蓝色花瓣的衬托下,越发迷人,只是它们只承担宣传,目的是吸引传粉者,昆虫在这里可以获得花粉,但不产花蜜。鸭跖草聪明,要吸引昆虫上门服务,先要给它们尝点甜头。另外三个雄蕊表现不同,较长的那两个几乎与雌蕊一样长,带着长长的卷须,很容易发生混淆,另外一个雄蕊稍微短点,形态上稍有不同,这三个雄蕊是鸭跖草花朵里的主角,当昆虫埋头大吃艳丽的黄蝴蝶产生的花粉时,昆虫的腹部、翅膀上就会沾满来自卷须上的花粉。昆虫在下一朵花上继续进餐时,就为鸭跖草完成了异花传粉,避免近亲交配,有利于鸭跖草的繁衍。花落之后的果实也非常有趣,果实像一个小盒子,还有个小盖子,掀开小盖子,里面分两个小格子,每个小格子,装着两粒小种子。
鸭跖草是野菜,早在明代朱橚编撰的《救荒本草》中就有收录:“竹节菜:一名翠蝴蝶,又名翠娥眉,南北皆有,叶似竹叶,微宽短,就地丛生,撺节似初生嫩苇节,稍间开翠碧花,状类蝴蝶。其叶味甜。”它有丛生的秉性,找到一株,便能发现一大片,它就像草原的牧草,通过发达的根系蔓延生长,越摘越旺,越长越茂。随处可见让它作为野菜遍布那么稀罕了。我在餐馆吃过一次,似乎融合菜的手法,少少的油,少少的盐,野菜的本味一点也没有破坏,厨师的火候控制得恰到好处,翠绿的叶片瘫软在盘中,叶秆看起来却爽脆。咀嚼在嘴里,叶片滑溜,叶秆脆生,被急火逼出的汁水,在口腔中徜徉,山野的清香在胃腹里蔓延。而我觉得,自己采摘的鸭跖草,用自己的烹饪方法,可以炒肉丝,可以与草鸡煮汤,应该都是难得的美味。
鸭跖草还是一味常见的中草药,可清热解毒,利水消肿。《本草纲目》记载 “时珍曰,竹叶菜,处处平地有之,三四月生苗,紫茎竹叶,嫩时可食。四五月开花,如蛾形,两叶如翅,碧色可爱。结角尖曲如鸟喙,实在角中,大如小豆,豆中有细子,灰黑而皱,状如蚕屎。巧匠采其花,取汁作画色及彩羊皮灯,青碧如黛色。”民间也有将鸭跖草与红小豆煮水饮用之法,消暑利水。而在《病因赋》一书中记载着:“如果出现舌尖红、脸红,随便在溪边拔点鸭拓草、火炭母、白花蛇舌草或溪黄草,揉成一团,放在锅里煮了便能祛热。”
鸭跖草除了药用,古时鸭跖草之所以为人喜爱,主要原因是它可以用来染色。用鸭跖草染色的记载多不胜数。鸭跖草染出的颜色又名“夜色”,含蓄又浪漫,引人遐思。如晚明时著名学者方以智曾有记载:“一种曰鸭跖草,即蓝胭脂草也。杭州以绵染其花,作胭脂,为夜色。”“杭州夜色:红,用重受胭脂;碧,用碧蝉蓝胭脂。”蓝色汁液也可以用来染小型物件,比如宋人董嗣杲所作的《碧蝉儿花》一诗说道:“分外一般天水色,此方独许染家知。”明朝时,鸭跖草染色的彩羊皮灯更是风靡一时。日本人称它为“露草”“月草”。据说日本和服的蓝色刚开始也是用鸭跖草的蓝色小花染成的。染出来的颜色则称为“露草色”,实有一种物哀之美。露草色也常作为作画的染料,在浮世绘中经常出现,渲染怅惘之感。
随处生长且平凡又普通的紫鸭跖,生命短,生命力却顽强,叶片与花朵都透着韧性。每次面对它,看着它在宝蓝、明黄、碧翠的配色中彰显出来的美好,这就是鸭跖草盛放的样子,那一刻,似乎鸭跖草在告诉我,只要忍耐和坚持,希望和理想就会实现,要坚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突然想起梵高的话:“总有颜色会让另一种颜色闪光,它们像一对爱人,让对方变得完整。”
(图片来源于网络)
作者 | 陈凤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