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杰(中国科学院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
文章来源于科学大院公众号(ID:kexuedayuan)
在祖国的西北边陲,有一种普通而常见的植物——红柳,它生性坚韧、默默奉献、不求索取,在盐碱荒漠上播种着绿色的希望。而在新疆这片土地上的“红柳老人”刘铭庭一家也在于田县扎下了根,在一望无垠的沙漠里倾注了60余年的情与爱,用实际行动诠释着“艰苦奋斗,自强不息,求真务实,开拓创新”为内涵的红柳精神。
治沙标兵刘铭庭(图片来源: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提供)
“活着要做对社会有用的人”
1957年,刘铭庭从兰州大学生物系毕业,写下一封“将青春奉献给祖国最壮丽的事业,把我分配到祖国边疆去”的信件,加入了刚刚成立的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生物研究室(中国科学院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的前身)。
两年后,中科院成立塔克拉玛干沙漠综合科学考察队,对我国沙漠进行全面系统的综合考察,刘铭庭加入其中,主要任务是寻找优良的固沙植物品种。就是在那次考察中,他发现了柽柳新种“塔克拉玛干柽柳”。
刘铭庭(左一)在吐鲁番,配合防风治沙相关科教片拍摄(图片来源: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提供)
柽柳,广泛分布于我国西北荒漠-半荒漠地区的植物,与胡杨、梭梭齐名,并称中国三大荒漠林树种,是一种根须扎得很深,还能开花的植物,耐干旱、耐盐碱、耐贫瘠、耐风蚀和沙埋,是黄沙中最有生命力的希望。
塔克拉玛干柽柳培育(图片来源: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提供)
从那时起,柽柳进入刘铭庭的视线。从1959年到1983年,刘铭庭先后发现了塔克拉玛干柽柳、莎车柽柳、塔里木柽柳、金塔柽柳、白花柽柳等5个柽柳新种,成为“中国柽柳家庭”1/4种数发现人和定名人。
在骑骆驼、喝涝坝水、风餐露宿的野外工作环境下,刘铭庭和同事们成功引种、驯化130多种荒漠植物,也使一些濒危物种免遭灭绝的危险。新种的发现,仅仅是一个开始,如何把红柳更好地应用到荒漠化治理的宏图大略中,是刘铭庭的至高追求。随即,刘铭庭开始了对红柳的引种、育苗、造林和综合开发的长期艰苦试验和研究,在环境最为恶劣的沙漠前沿,一头扎了下去。
“应该在党和人民需要时站出来”
和田地区策勒县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风沙最前沿,是国家级贫困县。1982年春,流沙前沿仅距新建县城1.5公里。危难之际,自治区人民政府决定由新疆生地所、和田地区科学技术委员会和策勒县共建沙漠研究站,阻止流沙逼近县城,并要求新疆生地所科研人员指导群众防风治沙,用5年左右取得初步成效。
刘铭庭与同事立下“军令状”,承诺5年中治理流沙6万亩,植被覆盖率恢复到30%至40%。结合策勒县实际,他们采用生物防沙和工程防沙相结合的技术,首先建立策勒绿洲外围的综合防沙体系,进而建立“沙漠—绿洲”过渡带综合防护体系,并在过渡带建立了“粮、棉、果、桑、草”立体农业,仅3年就完成了任务。经过科学治理,策勒县的绿洲面积增加了四分之一,沙漠后退了7公里,不毛之地绿意渐多,原来无法耕种的地方又变成了肥沃的土地。
野外考察(图片来源: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提供)
在红柳造林上,刘铭庭研究和发展了深栽抗旱、抗盐碱和引进造林的方式,并在荒山、砾石戈壁、粘土龟裂地、盐渍化沙地、流沙地、重盐碱地等不同土地条件下进行大面积营造,获得成功。
1995年,新疆生地所的两项研究成果“策勒县流沙治理试验”和“盐碱地沙地大面积引洪灌溉恢复红柳造林技术”获得联合国环境规划署授予的“全球土地退化和沙漠化控制成功业绩”,刘铭庭被联合国环境规划署专家组尊称为“刘红柳”。
在可以吞噬一切的“死亡之海”搞研究,需要勇气。他在沙漠腹地遇过的危险数不清,因遭遇黑风暴等恶劣天气差点走不出沙漠,在赶往野外的途中出了车祸摔断七根肋骨。
刘铭庭说:“野外工作比较艰苦,容易发生危险,但不能因为危险就不干这个工作了,尽量小心一点儿就行了,工作还得干,我不死就要干。”
“我只要能动就会一直干下去”
由于长期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周边做研究,刘铭庭目睹了沙区人民艰难的生活,他痛在心里,让沙区群众在防沙治沙、形成良好生态效益的同时,在经济上得实惠是他最大的心愿。
大芸又名肉苁蓉,寄生在红柳的根部,是沙漠地区的一种珍贵药材。过去,人们追求经济利益,肆意采挖野生大芸,严重破坏了生态环境。刘铭庭试图通过人工种植红柳大芸,减少滥采滥挖对荒漠植被的破坏,同时,使人们实现在沙海“掘金”的梦想。
1985年,刘铭庭在中科院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策勒沙漠研究站开始试种红柳大芸。一年后,红柳大芸成功长出。而后的十年,这一研究成果却无人问津。
直到1995年,于田县相关政府部门慕名找到已退休的刘铭庭,寻求“沙海淘金”的办法。刘铭庭兴奋不已。他从治沙站拿出自己培育的红柳大芸苗木,在于田县奥依托格拉克乡的试验地里试种。
在于田县奥依托格拉克乡,刘铭庭在沙堆中平整出一块试验地,开始试种大芸。刘铭庭的妻子储惠芳放心不下,带着年幼的儿子也一同从乌鲁木齐搬到试验地里。
夫妻二人在于田(图片来源: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提供)
试验地三面环沙,周围没有人家,他们自建了几间房,喝着很远地方拉来的涝坝水,上面甚至飘着虫子。储惠芳说,因为劳动强度大,1998年,刘铭庭暴瘦,而她自己也掉了8公斤。可是看到当地家徒四壁的农民,储惠芳理解了丈夫。
众人的期待,更是让刘铭庭忐忑。“我一个人偷偷去挖开沙地看大芸有没有从红柳根部长出来。”他说。
好在,沙地里的大芸密密麻麻,人工肉苁蓉在于田试种成功。从村里到县上,再到毗邻的县城,种植红柳大芸能致富的消息越传越远。
刘铭庭决定,将这项获得专利的技术免费教给百姓。他说,科学技术不能锁在抽屉里。在他的脑子里,只有一本关于植物的账本。他将自己和妻子的工资拿来雇工人劳作,不计付出。
刘铭庭将技术教给百姓(图片来源: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提供)
在刘铭庭和当地政府的推动下,红柳大芸慢慢被市场认可。和田地区大芸种植面积达数十万亩,产量不断提升,一亩大芸收入4000元至8000元,人均每年增收数千元,农民种植热情不断提高,和田地区也成为我国大芸重要产地,许多群众就此摆脱贫困。
“辛苦我一人,致富千万家。”已是耄耋之年,刘铭庭仍活跃在科研和实践一线,他期望,“把所有的技术交给农民,替我世世代代传下去。”
耄耋之年的刘铭庭仍活跃在科研和实践一线(图片来源: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提供)
“红柳大芸人工种植技术”的推广,摆脱了传统单纯投入的荒漠林建设模式,同时有效地缓解滥采滥挖野生大芸,使荒漠植被摆脱惨遭破坏的厄运。
如今,刘铭庭的红柳大芸已走出新疆,逐渐推广至甘肃、内蒙古等各大沙区,并从沙漠走向黄河入海口,开始治理海边盐碱化严重的土地。2017年,刘铭庭还欣然成为山东省昌邑市特聘专家,致力于研究红柳海岸种植技术。
作为一名共产党员,刘铭庭信仰坚定,生活简朴,对新疆充满了真挚的热爱之情,几十年来扎根边疆,他年轻时代的理想,在新疆这片热土得以开花结果。他说:“能够为新疆的科学事业做点事,是我倍感欣慰和幸福的”。当年血气方刚、满怀激情的青年,如今已是满头白发的老人,没有什么能够停止他治沙、植绿的脚步。
生态兴则文明兴,生态衰则文明衰。如今,在加快生态文明体制改革,建设美丽中国的道路上,需要更多的“红柳老人”,我们都是追梦人,我们每个人都有义务和责任继承发扬这样的“红柳精神”,把生态文明建设可持续发展提升到绿色发展高度,为后人“乘凉”而“种树”,为生态文明建设和生态环境保护贡献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