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有静电夏有暑，春有飞絮秋有裤。——生命果真是一袭华美的袍，一年到头地让我们刺刺挠挠。进了四月，很多城市前方就高能预警，因为那一年一度铺天盖地的霸屏弹幕，又来了！
这样的树，在北京地区有200万棵；每棵每年生出的白絮有28万至1485万枚，重约1千克；合计就是2000吨。一头大象5吨，所以，四月间，首都是在经受400头白化大象的轰炸。温柔点说，一朵积云500吨，我们也就是在4朵云中气得七窍生烟而已。
千古咏絮词的压卷之作有言：“絮是柳精元”——春风拂面时，这不是大型、公开、跨物种的性骚扰吗？
其实，这句词在科学上是错的。我们不妨先来组织一次“白絮学”快速入门。
然后探究一个问题：就算不能织布，但除了点上火让强迫症们酸爽一把（极危险，勿尝试），杨柳絮真的百无一用吗？
Part.1
杨柳树生理卫生、新婚生活、计划生育速答手册
Q
白絮是杨柳的精子？卵子？种子？
A
严格说，都不是。
春姑娘来了，万物交欢，雄蕊诚挚地要把花粉奉献给雌蕊。有的植物雌雄同株，自己事情自己做；有的植物雌雄异株，就需要风、水、虫、鸟保媒拉线，大多数杨柳正是如此。
左：雌柳树花；右：雌杨树花
得到雄杨柳的花粉，雌杨柳就结出果实。果实内含白絮，白絮内含种子。果实成熟裂开，白絮就带着种子随风，去大地上广种薄收，时不时地全军覆没。
左：微观，雌杨树果实裂开；
右：宏观，白絮预备起飞
所以，雄杨柳的花粉才是“精元”（严格说，花粉也并不等于植物精子），雌杨柳白絮中的小黑颗粒才是种子。
白絮中的种子
祖国幸甚啊，絮不是柳精元。可怜的还得数岛国人民，四分之一的日本人患有花粉症，那是占他们天然林三分之一的杉树和桧树，正在放浪形骸。
日本杉树灰飞烟灭地喷射花粉
所以，春风十里，别阉错了，白絮喷城时，不是公杨柳的错，而是母杨柳在晒娃。
……
晒娃？！
Q
怎样遏制丧心病狂的晒娃行为？
A
计划生育。（狠吧？解恨吗？）
1、避孕：给母杨柳外敷“花序疏除剂”，不许结果，内服“抑花一号”，不许长花。
经过打孔、注射、封泥，“抑花一号”随蒸腾作用从树干升至树冠
2、变性：对母杨柳“高接换头”，砍掉上半截，嫁接公杨柳，让她们长成他们。
为保证嫁接后成活，要持续喷水几十天
3、重男轻女：多种公杨柳，少种母杨柳，开展像94年“百万雄杨进北京”之类直男癌晚期性质的活动。
4、泼凉水：对付熊孩子的一种以暴制暴手段。
炮打熊娃
Q
为什么还遏制不住？
A
贵。
北京市有母杨柳200万棵，算算成本：
1、避孕药只管一年，得年年打，“抑花一号”打一棵10至15元。
2、高接换头只适用于矮树，费时费力，换一棵100元。
3、不能连根都拔了，没那么多鲁智深。而且，杨柳在幼苗期无法判断雌雄。
其实，白絮比往年还是少了不少，总得有个过程，是吧是吧？
Q
为什么当初非得种这么多？
A
贱。哦不对，是便宜。
长得快，活得多，绿得长，阴凉大，不怕旱，不怕虫，不值钱……华北地区常见的两种杨柳，一叫“白毛杨”**，**一叫“旱柳”。光听这苦兮兮的名字，就知道它们是多么快乐的小屌丝了。
此外，70年代从河北易县大举入京的时候，杨柳们还年轻，现在老了，“毛”病也就多了。
Part.2
杨柳絮再就业指导方针
嫌弃归嫌弃，除了絮絮叨叨的咏絮诗，人类也想为杨柳絮谋些正经出路。
进军餐饮业？您肯定吃了假柳絮
随便一搜，柳絮菜谱就琳琅满目：“凉拌柳絮”、“柳絮酥卷”、“柳絮炸丸子”、“红油银丝柳絮”、“柳絮茶”、“柳絮包”……
真不牙碜？看配图即知：
“凉拌柳絮”其实拌的是嫩柳花
大家在折枝捋条摧毁城市绿化后，带回家下锅的，其实是柳树的葇荑花序，不是絮。有絮也在第一步洗净焯水时被去掉了。以上菜谱，还是改称“柳穗”为宜。
进军纺织业：杨絮vs长棉、羊毛、羽绒、蚕丝、涤纶
乍一看，前景似乎黯淡。常识会说：杨絮那么短小，织布肯定不行；那么松散，捏扁揉圆，作填充料怕也不行；保温就更不行了——没听过那个狠心后妈做冬衣的童年故事吗：冻得要死的继女发现，亲儿子袄中续的是棉花，自己袄中续的是柳絮。
可惜，常识并不全科学。
在起早贪黑地用光学镜看，用酒精灯烧，用洗衣机洗，用烘干机烘，用化学试剂泡，用假人穿马甲测试……之后，虐待完杨絮的纺织学家评定了其纤维的物化特征：
电子显微镜下的杨絮纤维
图片来源：Chen, H. & Cluver, B. 2010“Assessment of Poplar Seed Hair Fibers as a Potential Bulk Textile Thermal Insulation Material”
短。长度排名：杨絮<长棉<羊毛<蚕丝。
细。直径排名：杨絮≈蚕丝<长棉<羊毛。
空心极大，约80%至90%。中腔大小排名：杨絮<苎麻<长棉。
厌水性极好。
蓬松度（fillpower）高，恢复原形速度极快。蓬松度排名：杨絮>羽绒>羊毛。
保温性不错。热阻排名：杨絮≈涤纶≈羊毛<羽绒。
这些特征决定了什么呢？
杨絮纤维太短，所以确如常识所言，无法纯纺，也就不能织布。但它很细，又空心，所以比重低，轻盈。它蓬松，保温，又耐洗涤，所以可做抱枕和床垫的填充料。它还厌水，不吸湿，适合潮湿环境，所以可做户外用的睡袋和帐篷。此外，它生物可降解，所以环保。
羽绒保温但太重，羊毛保温但吸水，涤纶轻盈但不环保，各因素综合起来，杨絮犹能微微杀出一条血路。2006年，它还被德国评为了“年度纤维”。
当然，相关研究尚属初期。难点主要在于收集、除杂和成形，倒不在于种植规模大小：杨絮产量虽比不了棉花，但据说比羊绒和马海毛都有优势。颇有些欧洲公司正惦记着美国俄勒冈州的浩瀚杨树林呢。
进军石油业：杨絮吸油记
杨絮纤维厌水，但是亲油，又有极大的中空结构，吸起来特别快。若是做成吸油毡和吸油绳材，用到油水混合处，比如石油污染的海面上，可以吗？
2015年，加拿大杨柳树委员会收到一家斯洛文尼亚公司的套磁信：“抱歉直接跟您联系。我们需要极大量的杨絮，还想在世界各大杨树种植区寻求长期战略伙伴关系。”
这家公司的头做过研究：以每立方厘米0.005克的压缩密度，1克杨絮可以吸200克左右的重油，超过了所有天然吸油材料。
不多说，且看图：
水面的石油被杨絮团瞬间吸光
图片截自POSSA Online发布于youtube的视频
祖国各地园林局不妨和他们联系一下？
进军电子业：柳絮杨絮悬铃木絮超级电容器
超级电容器是一种储能装置，介于传统电容器和电池之间，功率密度高，充放电快，寿命长……
还是直观点说：一辆电动大巴车，用3.4吨锂电池，续航120公里，要充电约5小时；而一辆同样的车，改用0.9吨超级电容器，续航20公里，只要充电约7分钟。上海世博会的接驳车，充电只要几十秒，用的就是超级电容器。
一心晒娃的飞絮，矬挫的，真能进入这种行业？
能。
超级电容器的核心在于电极。可做电极的碳材料，很多都是生物质的：从树叶、花瓣、秸秆，到鱼刺、瓜子皮、甘蔗渣，无所不用其极。飞絮虽矬，总比甘蔗渣强吧？柳絮杨絮悬铃木絮经过活化制成碳微米管，比表面积极大，电容性能优良。
“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可以想象薛宝钗穿上皮裤，梳着飞机头，被邀请到抱枕、吸油毡、超级电容器公司的上市晚宴上，用《飞得更高》的情怀，唱她的咏絮词……
我们还是先戴上口罩吧。
出品：科普中国
作者：银河路16号团队
监制：中国科学院计算机网络信息中心
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中国科普博览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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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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