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5月10日,那是我拔完智齿后的第四天,大姨妈也猝不及防地提前了,嘴里的伤口还在不停渗血。
照理说,渗血会逐渐变少,但这天出血好像多了。我轻轻漱口后,掉出一块黑红血块,瞬间,嘴里的血好像在飚。
我慌了神,马上打电话给牙医,她让我先咬住棉花然后去医院处理一下。但是棉花很快被血浸红,我只能吐掉再换一块。我越来越害怕,心跳如打鼓,浑身发抖。
到医院后,牙医看了下说:“不用担心,血已经止住了。”她塞了一块加大版止血棉在我嘴里,说再观察半小时,没有出血就可以回去。
由于还有工作任务,我直接去上班了,但一天都提心吊胆,不敢做太多活动。下午到傍晚,心跳又快起来,还有头晕乏力,我以为是经期的不适,没太在意。
但是下班回家后,我心跳得越来越快,呼吸急促,头晕脚软,似乎马上就要晕倒。家人被我吓坏了,马上拉我去医院挂急诊。
它悄悄来到我身边,然后一直没离开
到医院后,我直接被抬去做心电图、量血压、查各种血液指标。
等结果的过程是漫长的,因为患病永远只有两种概率:0%和100%。我不知道最终结果会是什么,只能静待命运的宣判。
终于,结果都出来了,完全正常……
医生说,你的指标都很好啊,可能是心情太紧张,回去多休息,不适随诊。我感觉好些了,检查没事就安心回家了。
接下来,我回归正常生活,渐渐忘掉了这次去急诊的事。
四个月后,我调去全新的岗位,进入一个自己不懂的领域,压力相当大。我对这个工作完全没有底,一切都要自己探索,晚上睡觉也睡不沉,做梦都在想工作的事。
某次周末跟朋友长时间爬山后,我姨妈又提前了,当时整个人都气虚、无力,胸口有一团气憋着。我以为是自己运动量太大导致的身体疲劳,亦或是经期的不适较严重。可是等姨妈过去,这种无力感迟迟没有消退,而且身体屡屡出现新的状况。
一开始是左边肋骨疼痛,持续了半个月时间。然后是脖子超级疼,连到后脑勺都抽着痛。再后面发展到一出门就心悸、无力、头昏眼花、视力模糊,甚至想跟路人求助,甚至想叫救护车。我不敢独自在家里,怕挂了没人知道。
这些症状,像是有人不停用小石头,一点一点地砸在我身上。
那期间我走路多了会晕,所以只要工作是能在家完成的,我都申请在家办公,朋友约我都不出去,出门买个面包都要家人陪同,每天都提心吊胆过日子。
不分场合的濒死感,莫名其妙的心悸头晕,如影子般跟随着我,只要稍微劳累,就会加重。
说来也奇怪,只要休息后,症状就会缓解。所以我以为是过劳,没去医院检查。而一旦出现任何不适,我就马上回家躺着,回到自己的“安全区域”。
今年1月中旬我去医院检查了身体。等报告要半个月,但没想到在这期间,更严重事情发生了。
它爆发了,狠狠扑向我
2019年1月25日,别问为什么记得如此清晰,因为我永远无法忘记这天的痛苦,它终于彻底爆发了。
这天下班,那股劲儿又来了,随着心脏狂跳,我浑身发抖,从地铁站到家的10分钟路程显得特别漫长,每一步都在硬撑。
在家躺了几个小时,心仍然乱跳,我坐立不安,觉得自己快死了。老妈见我脸色发青、浑身颤抖,马上打车带我去医院。
到医院都不用排队了,我又被直接抬去做心电图,身边还有急救人员 。之前测心电图都是正常的,而这次,提示是“异常心电图”,报告上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医学名词:
“房性心动过速”
我一下子吓坏了,眼泪都飚出来,蜷缩在医院的椅子上,所有最坏的结果瞬间涌进脑里,人生走马灯都出现了。
人生遗憾不断地循环:我还没跟喜欢的人表白,我还没到世界各处看看,我还没做好真正想要的事业,我还没……我还没……我还有很多事没完成,不想就这么死掉啊。
虽然平时佛系,看淡生死,但原来自己求生欲这么强。
然而做完各种心肌酶检查,结果还是老样子:除了血压有点高,其他都正常。
由于诊室还有危急病人,医生看完结果后把我晾到一边,去抢救别的病人了,稍后过来叫我深呼吸放松,开了降心率的药就打发我回家了。
什么?我都快死了,竟然没事?我还能恢复正常吗?
这时1月中旬的体检结果也出来了,依然显示全部正常,而且医生说我心功能很棒,像运动员的心脏。
可症状还是没消失,头昏乏力,不真实感依旧存在。我需要随身携带降心率的药,以免出现突发状况,我甚至想直接住在医院,起码能及时急救。
我怕了,真的怕了,最要命的是,你不知它何时会再次突然发作。我继续担惊受怕了一个月,丧到极点,常常一边翻自己以前运动的照片一边哭:我还能变回这个样子吗?
不久后,事情有了转折。
也许是它,我走上求医之路
偶然的机会看到一篇讲焦虑症的文章,我发现自己的症状,跟这个病很像!
这篇文章,是我求医路上的转折点,也许我最该看的是精神心理科。
但我没有立马看医生,想先试试能不能自我调节。我试着调整饮食作息,工作不让自己太卖力,适可而止。这样一两个月后,我好多了,尝试了很多事,还和暗恋3年的人表白了。朋友还说我变了个人似的,完全放飞自我。
渐渐地,不适症状都神奇地消失,唯一不好的是经常失眠、早醒,每天12点躺倒2点才能睡着,到4点又醒来,但我白天并不疲惫,没有想睡觉的感觉。我以为自己痊愈了,结果,是我嘚瑟太早了……
今年4月初,由于生活和工作上遇到较大的挫折,那些症状一下子又回来了。这次没有心悸,但是头昏乏力特别重,记忆力减退,反应迟钝,说话卡住,脑袋一片空白,灵魂像跟肉体分离,用“行尸走肉”来形容再准确不过。
原来它一直在暗处虎视眈眈,等待我软弱无力时,再冲出来咬我一口。
我仍然试着自我调节,可是所有的方法,运动、瑜伽、听音乐、约朋友逛街、吃好吃的,能试的都试过了,都没用。
似乎有一层结界封印着自己,似乎上帝正逐步关闭我的每个感官,我多想冲破这层结界,可是如此无力。
更严重的是,这次我产生了自杀倾向,走到江边、窗前、天桥都想跳下去,我控制不住自己,眼泪止不住地流。
最终还是扛不住了,趁还有正常的认知,我决定寻求医生的帮助,因为怕等到自己的脚迈出那步,就来不及了。4月中旬,我在医院正式确诊焦虑症,那刻反而松了一口气。
焦虑症,是病呀
至今,我已经吃抗抑郁药帕罗西汀半年多,熬过了初期最艰难的副作用期,现在绝大部分焦虑症状都消失了,记忆力和活跃的思维又回来了,回到生猛鲜活的状态。
然后每月复诊,医生说这个药还要吃半年到一年,焦虑抑郁不是一天两天产生,别期望吃几天药就消失,长期吃才能巩固疗效。
就像骨折要打石膏,发烧要吃药一样,心灵生病了也要去看医生,对症治疗。
这次复发让我明白,与它对抗,其实是与潜意识的自己对抗。细细回想,其实每一次急性焦虑发作,都是有诱因的,那时生活中总会出现一些应激事件,而我又无力解决,希望化为绝望时,便会产生强烈的焦虑情绪。
躯体上的症状往往随之而来,即使心理方面调节好了,身体的不适反应还是会令人崩溃。
开诚布公地谈论我的焦虑症后,有好多朋友问我:“我工作压力大,有时很焦虑,是焦虑症吗?”
我说,你持续的时间长吗?有出现像我这么严重的躯体反应吗:心悸、头痛,疲惫、失眠、濒死感……会严重影响生活吗?他们大部分会说,我是最近才感到焦虑,没有你症状这么明显。
那也许还没到“症”的程度,可能只是有些焦虑情绪吧。我自感这么严重,到医院诊断还只是中度而已。
我祈愿每个人都不要经历,真的太痛苦了。
未患焦虑症前,我有过很多人生理想,比如去跑马拉松、跳伞、潜水……
经历过焦虑症,我才感到,能轻松呼吸每一口空气,能走路能奔跑,普普通通地活着,就已很好。
我学会放过自己,降低欲望,知足满足。如今我已意识到人生缺陷是常态,生活处处是破口,自己未必有能力去填补。
所以量力而行,重新与自己握手言和,接受自己是个不完美的人,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不再苛责自己,不再否定自己,不再怀疑自己。
医生点评
肖乐 |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安定医院精神科 副主任医师
从作者的状况来看,她更可能是患了“惊恐障碍”和“抑郁障碍”两种精神类疾病。
惊恐障碍,也称为惊恐症,主要表现为反复出现的心悸、出汗、震颤等症状,同时伴有强烈的濒死感或失控感,患者会害怕产生不幸后果而惊恐发作。惊恐障碍属于焦虑障碍的一种,是一种急性焦虑发作,在文中被作者描述为“它又来了”、“它爆发了”。
对于惊恐障碍的患者,强烈的恐惧和害怕情绪会让他们心跳加速甚至出现心悸、胸部不适、过度换气、发抖、头昏头晕等症状。惊恐发作时,大部分患者会软瘫在沙发上,部分患者会惊呼求救。这些症状大约会持续数分钟到半小时,发作之后患者情绪会逐渐缓解,但之后仍可有数小时感到紧张、头重脚轻、衰弱无力等。
典型的惊恐障碍是间歇性发作的,处于间歇期时可能不会有任何特殊的症状。但是发作却也不局限于任何处境,没有特殊的诱发因素。因此,惊恐障碍的发作是不可预测的。
惊恐障碍可见于多种精神疾病和躯体疾病,只有在排除这些疾病之后,才能下惊恐障碍的诊断。
在抑郁障碍中也可出现反复的惊恐发作,国外研究显示五分之一的抑郁障碍患者经历过惊恐发作。在一些患者中,抑郁也可以继发于惊恐障碍,即惊恐障碍的体验使患者变得抑郁。
但需要注意的是,惊恐发作是相对短暂的,抑郁障碍则表现为持续的心情低落或者压抑、兴致索然(至少2周以上的大多数时间),有些患者则表现为情感脆弱,容易流泪哭泣,严重者会有自杀倾向,作者后期就产生了这些症状。
总之,惊恐障碍和抑郁障碍是两个不同的疾病,但往往会存在共病的现象,惊恐障碍共患抑郁的发生率可能达到65%,惊恐障碍患者伴有不符合诊断标准的抑郁症状发生率更高。具有抑郁发作史的惊恐障碍患者相对没有抑郁的患者病程更长,症状更严重、预后也相对较差。
所以有相关症状尽快就诊精神科,寻求专业医生的帮助吧。
作者:浅方Misaki
编辑:黎小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