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套娃
我们说起俄罗斯套娃,是在一个与此毫无关联的场合。
晚夏在焚烧中趋于灰烬,是中午,自助餐厅里的白炽灯还没打开。你突然走上来,手中捏着一只餐盘,光洁而哑默,好似殡葬仪式后随赠的回礼。尽管事实确凿无疑,我仍然不敢相信那个人是你,甚至低头迟疑数秒,以回避这居心叵测的运气。直到你开口问我,最近怎样——祈使句,仿佛讲述者的意图并不在于答案,只是单方面表达一种恍如隔世的淡淡友谊。我不得不转向你,你穿了一件白色T恤,眼镜由黑框换成一度流行的金丝边,较之从前稍胖了一些。
我们在餐厅最角落的圆桌落座,你的盘中已摆满食物,基围虾与鱼肉蜷缩在中间,海藻铺在一侧,形同墓碑前的花束。我也差不多,眼前是一座饱和的食物之山,其实拿菜时我根本没有思考,重逢已如黑洞汲尽了我的精力。
你讲到彼时状态抑郁,列举出一些事例。前一个月,你和朋友去天柱山九曲河漂流,你们对烈日的攻击性毫无戒心,便没带防晒霜,等到了现场才后悔莫及。当时四周有上百人,几乎人人手持防晒喷雾,每往前走几步,焦虑感就促使他们往身上补喷。你本可以向任意一人借——你知道他们大概率不会拒绝,5毫升防晒霜在人生中属于微不足道的财产,可抑郁偏偏在那一刻颠荡起来。你好像站在一片异星的旷野中央,周围密集分布着黑色三角形。它们略高于你,列队秩序井然,同时聒噪地发出一种你永远不能理解的信号。某一瞬间,音量又突然蒸发,寂静得只剩下耳鸣。你的汗腺加速张裂,木讷、失语,再次感到自己在这场景中如此多余。你无法向那些人开口,而毒烈的日光绝不会因此体恤你。你说着,伸出色差分明的手臂,肩膀以下黑得像黏了一层影翳。我问你为什么抑郁,你回答,假如能知道原因,早就对症下药了。这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种含糊其辞。
我就是这样提起俄罗斯套娃的,本意用以宽慰你。我说,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俄罗斯套娃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隐喻。我们起初都是最外那一层的大套娃,继而会受到失望、落败一次次磨损,但没关系,里面还有许多一摸一样的套娃,只不过小一点。我想指出的是,人远比想象力极限的自我更坚韧,即便在蒺藜丛中跋涉一生,也不会抵达真正的溃败。但你很快察觉到另一个角度,你说,从大到小,所有套娃都长得一样,这意味着我们本质上也不会有长进——还是会犯同样的错误,痛苦将无尽地循环。
那天晚上,我们沿着河堤散步。这是一座陌生城市,过去我对它的认知不过是地图上一粒像素,浅青色,混杂着长江下游东岸的湿热和已遭稀释的隋末历史。河边修了木道,绿植重新栽种过,其造型中暗含一种与人类意志顽抗后的颓败之美。一开始,我们一言不发,只低头行走,拓出一条艰涩的位移——尽管作为一段未来的回忆,它的滞障终会迎刃而解,成为最明璨的旧日星辰之一。在河道中流的一处,我们停下脚步。对岸树林在夜里尽失色彩,不时有风,一些影子被拢得连贯。更远的深林之中,光线如斑点上下浮动,我们推测有某种生动的东西存在于认知之外。
我记得是你先开口的。当时月光丰沛,在浪尖迁跃不止。你说,河面上到处是白银,有一种未来感。因为银很容易氧化,而能保持白色说明一直在被擦拭、更新,供应着通往未来的可能性。你说起小时候,你用胶片相机拍摄过许多河面的照片,洗出来总是一片漆黑,或者是同样糟糕的曝光过度。积攒了太多废弃照片后,你学会把见到的场景记在心里。然后——有一天,你忽然发现一些水波运行的规律会重复出现。
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你问我。
我说我不想知道,但其实并不是这个意思。摆出一种拒绝的姿态,也许只是想告诉你,刨根问底没有意义,重要的是此刻正从我们身上焕发的感受,那些转瞬即逝的、无限趋近于爱的幻觉。
就是在那次分别之际,你送给我一本笔记本。我随手翻了几页,问你里面那些关于数学家的片段究竟是什么意思。你出了神,很久才笑起来。我未曾料到,你的眼睛从窗外回落的时刻,竟被一粒尖刻的楔子钉在我的回忆中。在多年后的一些梦里,深褐色的球体时常浮现,位于世界中心的一颗或漫天流窜的群星。当我醒来,察觉到那个符号的含义,那种隐痛再度与过往的一切慢性炎症并发。
你让我留着笔记本,我说好。后来我才发现你回避了那个问题。
斯蒂尔切斯(1856年12月29日——1894年12月31日)
长期困扰埃尔米特的是一种冲动,他渴望犯错、毁灭,见证逻辑崩溃的各个瞬间。有一天夜晚,他梦见了逻辑的形体。它正像桂河大桥一样坍缩,漫天尘屑,宣告这种人造桎梏的终结。埃尔米特突然意识到,自己早已厌倦在错误的演算之间进退两难,他需要的是一种信仰——没错,困境从来不在椭圆函数领域,他甚至积攒了远超同行的声望,真正的故障出在抽象层面。或许源于此,他开始笃信神秘主义。
埃尔米特相信数学是超自然之物。凭借命运心血来潮的好意,普通数学家也有机会窥见的数学的奥妙,但对于缺乏天赋的人而言,即便见识过真理,也终会因误解而远离。终其一生,埃尔米特都在寻找“真正的数学家”。他们经过上帝刁钻的遴选,赐予用以洞察数学的目光。
1882至1894年间,埃尔米特与斯蒂尔切斯交换了共计432封信件。通信初期,后者仅为莱顿天文台的一名助理,学业不顺,亦无研究成果。出于某种不可知的原因,埃尔米特坚信斯蒂尔切斯具备上帝的馈赠。
1885年,奇迹电光一闪。斯蒂尔切斯在巴黎科学院发表简报,声称证明了黎曼猜想。然而,斯蒂尔切斯以“证明仍需简化”为由,一再拖延公布证明过程的时刻。
1890年,始终在等待的埃尔米特决心采取行动,故意将法国科学院的数学大奖主题定为与黎曼猜想相关的证明。可直到大奖截止日期,斯蒂尔切斯仍然没来参赛。
4年后,斯蒂尔切斯突然去世,时年38岁。
“黎曼函数是宇宙的密码”,这句话发生在我们初见之日。
一句用来描述密码的密码,一个危机意识扩散的起点。如今,我将其装进双引号,来确信它曾真的在你口中出现——从电波形式被吐进由一个原子构成的空间,带有震动、湿度、以及略高于人体标准的温度。
那天我们刚从同一场聚会分头出逃,我站在楼下,裙子边缘因过长而沾染了灰尘——这是你走来时我显得不安的原因。或许我一贯如此,自省过度,难以忍受身上有任何形式的暗疮。你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而这种漫不经心多少给了我安慰。我们很快开辟了各种话题,你在一家游戏公司做编程,最近开发的一款游戏里就有类似场景:两个被派对抛弃的人在黑水中相逢。我问,黑水是什么?你说,其实是一个藏宝区的入口,只要往后退一点,他们就能进入截然不同的剧情,但大部分人都会错过。我说,我肯定属于大部分人。你补充说,游戏里的男性主角是个吸血鬼,为了躲避十字架早年离开了欧洲,但他无法适应现代化的发展,得了抑郁症,正准备买船票回旧大陆。我也许笑了,问你,这到底是什么游戏?你告诉我,叫《创世》,十年后会上市。这是一款全景游戏,构建了一个多维并行的世界,不止吸血鬼,各种异兽鬼怪、自相矛盾的科学定理、庞杂近乎失去逻辑的观念体系都存在。有时你感到它不止是游戏,它包藏了一种模糊现实与想象边缘的野心。你转向我,启用一种含糊不清的语调。也就是说,它提供了一则可能性,即世界由一种程序性的语言构成。或者反过来想,只要时间与人力足够,程序语言足以建树一个远比眼前世界更精巧的空间,因此,很难排除我们不是生活在一个虚拟世界。你问我,如果有一个按钮,只要按下就能毁灭世界,我是否会操作。我说很多人都想过这个问题,我不会按。无论如何,让这稚拙难堪的文明无尽传承下去更有快感一些。接着,我们同时望向天空。藏青色的云领幽幽开合,星星大多晦暗,只在我们凝神的瞬间稍露形态。你提起几年前自学过天体演化学、空间天文学、高能天体物理学等科目。就在这时,你说,黎曼函数是宇宙的密码。
你父亲也研究过黎曼函数,尽管他只教中学数学,课程难度最远不过企及积分和几何。那个年代还没有互联网,他成天去图书馆,在一本本晦涩的书里搜集箴言碎片。很长一段时间,他总在吃饭时跟你讲黎曼函数,从1859年黎曼在柏林科学院的报告《论小于一个给定值的素数个数》到具体解析延拓的过程。一些熟悉的名字:斯蒂尔切斯、图灵、高斯,像五线谱上错乱的音符,你似乎能念出他们的声调,但对他们在体系中的位置、意义一无所知——是的,你不明白父亲在说什么,有时候你怀疑是自己的错。
有意思的是,你们在黎曼函数上耗费过大量时间,但你对父亲的印象几乎与数学无关。回忆起来,多是他被母亲数落时一言不发的模样;或是蹲在那里,看修车匠给他的自行车补胎。有一年夏天,空调突然罢工,他脱下几近断裂的橡胶拖鞋,踩着椅子爬上去,试图检查故障原因。你看见汗水沿着他的耳朵、脖子流下来,源源不断,汇入衣服上潮湿的斑点。你好奇一个人体内究竟储存了多少水分,是否可以作为一种刻度,记录人流失的过程。还有一次,你逃学去网吧打游戏,老师把你父亲叫到学校。父亲竟没有责罚你,反倒安慰你不要难过。从前你以为那种宽容的起源近乎爱,是一个不善言辞的男人经过内心复杂蒸馏后的成果,但好多年里,你逐渐明白,他不过是对数学以外的东西不在意罢了。
我问你,后来怎么样了。我指的是你父亲在黎曼函数领域的建树,也包含对黎曼猜想本身命运的关切。而你告诉我,父亲在你念初中时出走,再无音讯。四年后,成为法院布告栏中一个被宣告死亡的名字。
沉默适时补救了当下的空白,填埋某种低频的情绪。我们被与过去的自己间离,一瞬间,磁场仿佛倒流回初时的状态。
你微微侧向我,昏暗中,枝叶飒飒作响,鸟雀间断的细鸣好似一次次微小的擦伤。你身上有早晨湖泊远侧白雾的气味。你问我,怎么会来参加这场聚会。我解释,聚会的主办者是我的前同事,我们养成过在午休时往来对话的习惯,但对话的功效仅在于维持关系,以至于我根本不记得我们聊过些什么。
我反问你同样的问题。你说,你和主办者不熟悉,只是代替一个朋友前来。
代替一个朋友……我轻声说,试图通过复述来弄明白信息背后的来龙去脉。
是女朋友,她在另一个省出差。你补充说。
而那也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约翰·纳什(1928年6月13日-2015年5月23日)
《美丽心灵》是谎言。
电影,艺术;骗局,太红的苹果,阿帕特的牙齿,大洋洲上所有人都说谎的岛。
约翰·纳什没参加过电影里的授笔仪式。以及,他并没有一个考上哈佛的儿子,他的儿子同样是个精神病人,癫痫发作时是一堆抽筋的肉。
约翰·纳什对外星人深信不疑,经常声称自己受到外星生物发来的密码信息。他在笔记本里写到“Rational thoughts impose a limit on a person’s relation to the cosmos”, Rational thoughts应该如何翻译?怎样的念头阻止了人与宇宙秩序的亲密?合理的、理智的、还是自诩清醒的?
约翰·纳什的精神分裂与黎曼函数有关。一开始鲜为人知,后来就传开了。20世纪50年代末,纳什在哥伦比亚大学做了一场演讲,主题是黎曼猜想的证明过程。然而,倒霉的旁听者们最终只是去见证纳什当众发疯的过程。磕磕绊绊,语无伦次,一场纳什式的灾难,而这只是一个开端。
黎曼猜想与素数计数与分布相关,纳什最喜欢的素数是23。
为此,他声称自己即将成为教皇约翰23世,并出现在著名的《生活》杂志封面上。
数学界见识过太多疯癫言语,没人在意太多。
格罗腾迪克(1928年3月28日-2014年11月13日)
格罗腾迪克出生于德国柏林,命运多蹇,辗转频繁。拥有独特数学天赋,30岁以前就成为了拓扑向量空间理论的权威之一。50年代末,主攻研究方向转为代数几何和同调代数,建树广泛。70年代初,格罗腾迪克因精神失常退出数学界,与所有朋友失去联系。
据知情人透露,格罗腾迪克的失踪与黎曼猜想的研究有关。
我想说的事就发生在不久之前。我想告诉你,即便现在,当我听到你的名字被提起时,仍然有一种被他人梦呓切中冰山底部秘密的紧迫感。那天我正在洗锅上的油渍,我丈夫的声音突然从客厅传来。他习惯晚饭后开一会儿电视,休闲消食,同时靠电视里流动的词语来活跃空荡荡的房间。四月末,他曾因突发心脏病住过一次院,如今喝中药已成为一段难熬的夜间插曲。衰颓来得那么快吗?转瞬之间,我们顿悟自己是被从冷柜里舀出来的冰激凌球,已摆入倒计时的托盘,且时时都在融化。我们有一个儿子,秋天刚升上一所寄宿制学校。送他入学那天,我们途径山海路,我才发现从前满街的商铺全都拆迁了。在那个网纱质地的遥远夏日,我和你反复盘桓于这条路上,烧烤、龙虾、啤酒、各怀快乐的人群,像子弹从我们身边略过。现在那里立起新的建筑,不高,但神秘而冷峻。处处大门紧闭,让人摸不清这些地方都是干嘛的。近几十年来,城市变得日益威严,因为个体纷纷在信息随机拼凑的幻象中溺水、沉没,从城市的真实成分中疏离。
你对这些大概不感兴趣。
我匆匆跑去客厅,恰好赶上一场访谈的高光时刻。受访者是一位退休警察,正在讲职业生涯中的离奇案件。他的眉毛过于浓密,往额心的旋涡拧去。制服和配枪都已抛弃他,但他还有亲历的记忆图景,以及讲述的权力。
“应该是秋冬夜晚,阴雨落不停,防弹衣扣在身上很重。我们冲进房子,老太太被绑在床上,她儿子举着刀。一把古巴刀,不知什么来路,很精致,放到旧货市场绝对可以卖个好价钱。我们进门的一共两人,还有三个守在外面。老太太嘴里塞着抹布,哭个不停。她儿子也在哭,只顾哭,好像没看见我们进去一样。她儿子年纪不大,长得蛮清秀,可惜头发白了不少,看上去像一种动物——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我们队长和他讲话,他也不理睬。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个人已经疯了。整天搞数学,最后把脑子搞坏了……”
古巴刀是哪一年流行起来的,又怎样终从时髦爱好中脱身,我都记不清了。即便警察破门而入之时,它也属于古旧的道具,而我通过电视目睹这场回忆,更是形成一种时空破壁的三角关系。就像好多年前,你在房间里给我读契诃夫《三姐妹》的段落——一个俄国军医从当时报纸中获悉:中国,齐齐哈尔,天花正盛行。当时我被一种失焦感淋透,假如时空自有其微妙的闭合回路,那么我们所要做的,或许只是专注地等待契机,听凭充满不确定性的火焰在耐心之烛上闪烁。
我丈夫说,就是他吧。谨慎、带一点骄矜,像一个游戏赢家正从叠叠乐底部抽掉最关键的一根木棒。接着,他念出你的名字,M。他说,男人哭个不停可不算什么好形象。我告诉他,疯子拒绝被评判,一个人如果真能把脑子搞坏,实际上也获得了一种自由的特权。这辩护多么无力,首先它将你安置在世俗文明的下游,确认你弱势的地位。
谈话似乎鼓励了我丈夫的好奇心,终于,他问及往事。电视还开着,广告插播进来,女演员自顾自吐露矫作的台词,对房间里的一切冷眼旁观。我丈夫提问完,便移开视线。独留我在回忆泥沼之中,进退两难。那么多年过去了,事情变得更难以启齿——没有什么具体缘由,非要找一个原因,也许是为时间里所滋生的变故承担责任的义务也分摊到了我(一个讲述者)身上。我必须更严谨地斟辨,防止潜意识犯那种错误:迎合过多分泌的情绪,而离理想中的客观越来越远。
恋情最终也没在我们之间发生,我是指一种严肃的、通往未来的关系。我对丈夫如实相告,因为你当时的女朋友Z。我丈夫笑了,又是一个难缠的女人吗?他很快想到我们一个共同好友,那人直至分手五年后,还被前女友纠缠不休,动用的手段包括自杀、跟踪、定期骚扰他的家人,有一次还把吃剩的辣火锅底料寄给他。他收到快递时,油脂凝结成一团,好似质地绵绸的丝线。后来我回想起这个陌生女人,惊觉她具有诗人的天赋。我说,Z倒不是那样的人。相反,她甚至顺从、温柔。我丈夫以完全置身事外的方式评论道,如果已经失去了爱,Z还有什么立场阻挠你们呢?我解释道,Z从来没有阻挠我们。我丈夫难免疑惑,那么……我打断他,任由频闪不熄的往事倾囊而出。我说,这件事情很难说明白,Z死了,死于飞机事故。当时Z正从卡塔尔某处飞过,谁知这条航线下方已成战区,而我和M的关系也就此结束了。
不是Z的存在,而是她消失的方式,使我们永远无法更走近一步。很多年里,我一直为此费解。明明我们已经作出了选择,你本打算在Z回国后就向她坦白,但她的死讯令你如此消沉,好像一切都被她的死腐蚀了。突然涨溢的爱、或者愧疚,我私心推测着Z残存于你身上的影响,摸索我们无疾而终的原因。有一天我终于向你发问,却得到一个与猜想迥然不同的答案——你说,通过死亡的方式,Z把你和某种不可挽回的东西的捆绑在一起。在这个世界里,你不再拥有发言权,渠道关闭了。即便在今天,我也未能完全理解你的意思,可你拒绝再作诠释。
那时我们都没注意到你情绪上的问题,在这场倒叙之中,我常常后悔,要是我早些抓住抑郁的前兆——那些幽暗的鳞爪、错杂的念头,你是否会有更好的结局。要是人类能被赋予一种轻易使用“要是”的能力,使消散的一切得到逆转,我们是否会过得更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