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家故意击沉一艘船，就为了看看它身上能长出啥？

全世界有300万艘沉船静静地呆在海洋里，它们或失事于自然灾害，或毁于人为因素。

这些沉船就像海底的时间胶囊。当人们逐渐忘记过去时，这些沉船不仅保留了这里曾发生过的事故与死亡，衍生出离奇的鬼故事，更承托起新的生命，成为无数海洋生物的新家园。

热带海域的沉船与鱼群｜图虫创意

战争与沉船

斯拉普顿沙滩（Slapton Sands）位于英国的德文郡海岸，绵延在大海和丘陵之间，有数英里长。在近海偶尔还能看到座头鲸。流传于当地的鬼故事里讲道，每年 4 月 27 日黎明，会有数百名阵亡士兵从海浪中出现，穿过沙滩。

这个鬼故事源于一场真实发生的悲剧。

二战期间，1944 年春天，德文郡海岸线成为了美国盟军的训练场。美军要在这里完成一场秘密的演习，为即将到来的诺曼底登陆做准备。然而，不幸很快发生了，德军的 E 型潜艇偷偷潜入美军舰队，用鱼雷炸毁了装满汽油的美军船只，留下了一片火海，700多名美国人丧生。

潜水员与苏格兰的二战沉船｜Marcus Blatchford

1944 年 6 月 5 日，当舰队从英国出发时，天气条件非常恶劣，许多登陆艇和坦克都沉没了。在第二天的诺曼底登陆日，不少坦克、飞机被击沉。到 6 月 21 日，附近已有 40 多艘美国盟军舰艇被德国水雷击沉或损坏。

如今，诺曼底登陆行动在陆上的遗迹已寥寥无几。然而，在海浪之下，海洋保留着许多坦克、军舰、登陆艇、飞机和人工港口的遗迹。

当历史残骸孕育新的生命

在二战沉船残骸上，人们首先会发现枪支、破损的船只，甚至还有美国士兵的头盔。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也成为淹没在水下的历史文物。不过，这些遗迹并不孤单。诺曼底登陆行动在英吉利海峡留下了大量由战争残骸构成的人工礁石，这些人工礁石成为了海底生物的乐园。

利奥波德维尔号于 1944 年在瑟堡附近沉没。数百只巨型蘑菇状的海葵覆盖在船只上，它们的大小与拳头相当，用羽毛状的卷须捕获浮游生物。海星也紧贴船体。把珊瑚礁作为掩护的鱼类——比如狭鳕、康吉鳗和鲈鱼等鱼——也在这里安居。

海葵可能是最早在沉船中定居的生物之一｜Marcus Blatchford

当沉船落在原本没有坚硬结构的软沉积物上时，会形成高出海底的结构。沉船提供的栖息地与周围的海床形成鲜明的对比，为许多鱼类和甲壳类动物提供庇护所，也为海葵、珊瑚、扇虫等通过过滤海水进食的生物提供了理想的栖息地。以木材为食的海洋蛀虫可以“入蛀”沉船的木结构。在透光区，沉船也为藻类提供了合适的生长底质。

大自然可以“回收并修复”曾经的灾难和悲剧现场，并让它们重焕新生，真是令人着迷。

诺曼底登陆演习期间，德文郡海岸一艘沉没的登陆舰。在它的残骸上还有美国国旗｜Marcus Blatchford

科学家故意沉了一艘船？

除了人们肉眼可观测到的海洋生物，研究表明，沉船附近的微生物群的丰富度和多样性也会增加。詹姆斯库克大学的兼职教授托马斯·斯蒂格里茨（Thomas Stieglitz）在 2014 年发表的一篇研究澳大利亚大堡礁沉船的论文中提到，沉船对生物的影响可以延伸到距离原始沉船地点数米的地方。

纽卡斯尔大学海洋实验室的博士生兼研究助理雷切尔·普里斯特（Rachel Priest）说，沉船不仅为海洋生物提供了生长的“绿洲”，还能帮助保护蓝碳的储量。蓝碳即海洋和沿海捕获的二氧化碳。她解释说，沉船位于海底沉积物上，可以阻止海水将沉积物冲走，而随着生物在这些人工礁石上繁衍并死去，沉积物还能得到补充。

研究“沉船生态”还有助于检测生物群落相对于基线条件的变化，从而了解气候变化对沿海生物的影响。科学家们决定，干脆沉一艘试验船，来观测海洋生物是怎么把沉船“废地利用”的吧！

康沃尔郡惠特桑德湾外海废弃的斯库拉号（Scylla）曾经是一艘皇家海军护卫舰｜Plymouth Sound Divers

斯库拉号于1993 年退役，2004年被击沉、放置于海床上用于研究。它在海底履行着自己的职责，让研究人员能够观察到生物群随时间的变化。

最初，藤壶、管虫、海胆、扇贝和海星旺盛生长，后来出现了沉船上特有的羽状海葵，以及被取名为“死人手指”的软珊瑚物种。到 2007 年，色彩鲜艳的隆头鱼在珊瑚礁中繁衍生息，南德文郡和康沃尔郡常见的粉红色海扇也出现在沉船上。到 2009 年，已经有263 种物种将斯库拉号当作安居处。

“死人手指”。在暴风雨中被抛上岸时形似泡过水而肿胀的死人手指，有各种深浅的粉红色、橙色、白色、灰色或黄色｜ OCEANA Carlos Minguell

海滩上捡到的“死人手指”｜lundinandlargo.blogspot.com

多姿多彩的生物在斯库拉号安家落户｜Keith Hiscock

甚至还有人根据沉船开发了“虚拟斯库拉”3D 模型，其中包括供大学使用的气候变化游戏。玩家需要从海星、海胆、藤壶等生物中，选择合适的物种以适应变化的温度。

不能亲自去潜水但可以玩游戏｜Virtual Scylla

除了虚拟电子游戏，还有实体教具，可以看到英国水域中在沉船上安家的海洋动物。

《沉船栖息地》教学材料｜maritimearchaeologytrust

有沉船加入海洋环境，

一定是好事吗？

然而，人工礁石并不能替代天然礁石，更何况，人造海洋垃圾也会给海洋生态系统带来不好的影响。

首先，沉船登陆海底时，会改变甚至摧毁现有的礁石和植被，还可能助长入侵物种。轮船为了维持重心稳定，会汲取海水、湖水等到船舱内成为压舱水，再行驶到世界各地。如果不幸遭遇沉船，这些压舱水里的海洋生物则可能成为沉船地的入侵物种。

沉船泄露的有毒物质也会对海洋生物造成不良影响。据估计，世界各地的沉船中总共含有多达2040 万吨的石油，这比埃克森瓦尔迪兹（Exxon Valdez）漏油事件中泄漏的石油还要多出 500 多倍。

船面上的油漆也可能是危险的。三丁基锡（TBT）是一种减少船底的生物附着、使航行更加顺利的涂料。涂有三丁基锡涂料的区域自然很难观测到生物的附着，只有在油漆剥落或使用无毒油漆的地方才会有物种的定殖。幸运的是，国际海事组织已经禁止了使用含有三丁基锡化合物的防污涂料。

总之，污染极为严重的沉船也不能任由它们留在海底，需要及时打捞，防止当地的海洋生态系统变得脆弱。

“当我们潜入海底时，就会与曾经幸存和逝去的人们共享空间。而伴随着大自然的力量，你又可以看到沉船带来的勃勃生机。”｜图虫创意

此外，在沉船附近出没的鱼群究竟从哪里来，也存在争议——它们是来自周围环境、单纯被沉船吸引来的，还是新出现的呢？这个问题目前还没有明确的定论，但至少，我们知道沉船孕育了新的生命，或许我们可以给斯拉普顿沙滩的鬼故事，续写一个充满希望的结尾。

作者：India Bourke

编译：碗碗

编辑：黄线狭鳕

题图来源：图虫创意

本文来自果壳自然（ID：GuokrNa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