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被骂“与魔鬼共舞”的德国女性博物学家——梅里安

320年前，52岁的德国女博物画家玛丽亚·西比拉·梅里安（Maria Sibylla Merian）变卖了自己所有博物藏品与艺术藏品，带着二女儿多萝西前往南美洲的苏里南，一片尚未开发的危险之地，进行热带昆虫和植物的考察。那个时代，女性在没有男性陪同的情况下很少外出旅行，更别说前往如此遥远的未知地带。

玛丽亚·西比拉·梅里安

当时，梅里安独身航海历险的行径被认为离经叛道，甚至“与魔鬼共舞”；可她因此取得的博物学成就却源远流长。

1992年，德国发行500马克纸币，正面印有梅里安的头像，背面则是她绘制的毛虫和蒲公英图谱。这位被“画在货币上纪念”的伟大女性，因果敢的天性以及对科学超凡脱俗的热爱而备受全世界尊重。

德国马克上的梅里安

1、昆虫和绘画，改变了梅里安的生活 德国博物学家玛丽亚·西比拉·梅里安是最早描画昆虫生命周期以及昆虫所食植物的科学家之一。梅里安出生在美茵（Main）河畔的法兰克福（Frankfurt），父亲老马特乌斯是一位远近闻名的铜版雕刻师，1650 年去世。母亲约翰娜1651年再婚，继父雅各布·马瑞尔（Jacob Marrell）对她艺术天赋的发展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马瑞尔是乔治·弗莱格尔（Georg Flegel）的学生，凭借自身努力成为著名的植物画家，他在梅里安11 岁时教她掌握了铜版雕刻；梅里安 13 岁时撰写了养蚕日志，详细记录蚕变态的过程。这两方面的兴趣改变了梅里安的生活。

梅里安 1665 年与艺术家约翰·安德 烈 斯· 格 拉 夫（Johan Andreas Graff）结婚，1668 年在法兰克福生下大女儿约翰娜·海伦娜·赫罗特（JohannaHelena Herolt）。 这 对 夫 妇 1670 年全家搬到纽伦堡后，1678 年生下二女儿多萝西·玛丽亚·格拉夫（Dorothea Maria Graff）。

在两个女儿出生前后那段时间，梅里安一直坚持用自己调制的颜料和染料在犊皮纸、纸和亚麻布上绘画。两个女儿遗传了母亲的艺术天赋，母女三人后来一同工作多年。梅里安的创业思维时常在其传记作品中被提及，她所掌握的混合颜料的知识既能给她带来额外收入，又能确保她自己的作品色泽一致。

她的另一个经济来源是将花卉的绘画与刺绣教授给纽伦堡的富家女孩，这让梅里安有机会进入这座城市里最漂亮的花园。这些花园中既有本地的植物和昆虫，又有外来的植物和昆虫，这为梅里安观察和描述本地物种与外来物种之间的自然关系提供了便利。

梅里安的刺绣技巧补贴了她的家庭收入，同时也展示了她非凡的艺术天赋。对页图为《新花卉图鉴》（Neues Blumenbuch）的扉页，清晰地展示出梅里安的刺绣设计如何影响其早期作品的风格。

1679年，也就是二女儿出生一年后，梅里安的《毛毛虫的精彩转型与奇特的花卉食物》（Der Raupen Wunderbare Verwandelung und Sonderbare Blumen-nahrung）第一部正式出版。该书关注的重点不是植物学，而是通过直接观察昆虫生命周期及其宿主植物绘出昆虫形态的变化。

对着活物作画而非对着干标本作画，这在当时并不寻常，更重要的是，梅里安在画中将昆虫与栖息进食的特定宿主植物联系起来，是一种全新的做法。

2、她写下遗嘱，毅然决然踏上旅途 继父兼启蒙导师马瑞尔 1681去世后，梅里安回到了法兰克福的娘家。

1683年，她出版《毛毛虫之书》第二部，发表了 50 张配上文字的图版。1685 年，梅里安加入荷兰北部弗里斯兰省魏窝特市（Wieuwerd）沃尔塔城堡（Waltha Castle）当地的拉巴第教会组织，她的哥哥卡斯帕·格拉夫（Caspar Graff）此前已是该教会会员。梅里安的母亲和女儿们随她搬到了荷兰，她的丈夫却没有来。

沃尔塔城堡归范·艾瑞森·范·索末斯蒂亚家族所有，该家族是荷兰黄金时代极其富有的家族之一。这个家族的长兄科尼利厄斯·范·艾瑞森·范·索末斯蒂 亚（Cornelius van Aerssen van Sommelsdijck）是苏里南（Surinam）首任总督，他鼓励拉巴第派在苏里南建立基地。城堡里收藏着精美的博物学标本，其中许多是来自像苏里南这样热带地区的奇异之物。

令梅里安这样的科学家感到沮丧的是，这些标本除了出处有明确文档记录，其他情况都一无所知。如此美丽而神秘的藏品，毫无疑问会令一个女人对科学与艺术都迸发激情。

令人震撼的构图和颜色使得这张芭蕉属（Musa）植物图版深受大众喜爱。梅里安在图版的注释中描述了这种当时在欧洲还鲜为人知的食材的味道和质地。

1688 年，科尼利厄斯在苏里南被叛变的士兵谋杀。梅里安的哥哥和母亲随后相继去世。科尼利厄斯之死对教会的影响不得而知，但至亲的去世一定对梅里安影响很大。她和两个女儿继续留在教会，直到 1691 年才前往阿姆斯特丹定居。

那时的荷兰正处于科学、贸易和艺术的最前沿。作为荷兰主要的港口，阿姆斯特丹对要开始新生活的母女三人而言无疑是一个完美的地方。和英国东印度公司一样，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国际影响力给所有商业贸易都带来了便利。梅里安运用自己的前沿知识和创业天赋，将自己打造成一个博物学标本商人。梅里安一家三位博物画家的名气越来越大，这给她们带来了不少额外收益。

荷兰

作为一个受人尊敬的艺术家和作家，梅里安与许多阿姆斯特丹的精英人士建立了联系。她的技艺和商人的身份使她能接触到一些当时最精美的奇趣屋，为她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智力和艺术灵感。和在沃尔塔城堡时一样，尽管被这些博物藏品深深震撼，梅里安却发现藏品的生物学数据和样本采集的相关信息是一片空白，这使得它们在某种程度上缺乏科学上的价值。

之后数年，梅里安继续通过买卖标本和出售自己的艺术作品赚钱。随着 17世纪临近尾声，她卖掉了自己的博物藏品和艺术藏品，于 1699 和二女儿多萝西前往苏里南。梅里安当时已经52 岁了，她写下遗嘱，毅然踏上旅途。

3、因展现美感而遭致批评 经过了两个月的航行，梅里安母女终于抵达苏里南。在今天，这样的旅程也就是9小时的飞机航程。

船舶停靠帕拉马里博（Paramaribo）后，她们发现了一片糖业贸易发达、依赖奴隶制糖的殖民区域。尽管当地的荷兰糖作物种植商讥笑她们不对经济感兴趣而对昆虫感兴趣，梅里安和女儿还是开始收集、饲养昆虫，描绘当地的植物和动物。

梅里安母女不仅亲自收集标本，还尝试记录标本的生物学数据。另外，她们对收集品的经济和药用性能的了解让她们与荷兰精英和当地居民都保持了良好的工作关系。梅里安对当地物种的传统知识深信不疑，还被多种多样的当地土法所深深吸引。

一场大病之后，梅里安于 1701 年带着广泛收集而来的植物、昆虫和艺术藏品回到了阿姆斯特丹。

1705 年，以这三部分藏品为基础、备受好评的著作《苏里南昆虫变态图谱》在阿姆斯特丹首次问世。

这部拉丁荷兰语著作的部分出版经费来自于梅里安从事艺术和雕刻工作的收入所得。欧洲科学家对这部著作中描绘的诸多昆虫和植物知之甚少，诸如凤梨、多刺释迦凤梨、鸡蛋花、石榴、香蕉、西瓜、番石榴和腰果等植物在书中全数亮相。因为书中所选的是昆虫寄生的植物，所以插图里画的植物既有野生的，又有人工栽培的。

梅里安去世后不久，《毛毛虫之书》第三部于 1717 年由她的女儿多萝西正式出版。随后《苏里南昆虫变态图谱》第二版于 1719 年出版，和 1705 年版一样是拉丁荷兰语版。第二版额外增加了12 张图版，其中 10 张由梅里安创作，2 张则模仿阿尔贝图斯·萨巴（Albertus Seba）的藏品风格。

左图中的天蚕蛾成虫搭配了错误的宿主植物和毫无关系的幼虫。虽然漂亮，但梅里安的艺术作品经常因科学上的不准确而被人诟病。右图中的凤梨（Ananas comosus）是梅里安最喜欢的水果，其四周还围绕着很多蟑螂。这又是一张画面美感优先于刻画生命周期准确性的图版，画中的昆虫和植物关系微弱。

第二版额外增加的图版由于一些莫名其妙的错误招致了科学界的批评：一张图版展示的美洲蛙变成蝌蚪与欧洲蝌蚪长成青蛙相悖。

伦敦自然博物馆图书馆的《苏里南昆虫变态图谱》藏本上，写有一位前任主人毫不留情的评论：有的昆虫“凭空虚构”，构图“绝无可能”，图版“谬误百出”。梅里安的作品聚焦于生物学而非分类学，并通过对昆虫和宿主植物之间的依存关系进行艺术加工来展现美感，因而招致诸多批评。

4、6 种植物、11 种昆虫以她的名字命名 质疑和批评依然无法掩盖梅里安的卓越成就。

1711 年，詹姆斯·佩蒂夫（James Petiver）代表汉斯·斯隆爵士买下了一些梅里安的艺术作品；卡尔·林奈也曾引用了她的百余幅植物和动物插图。

1715 年，梅里安因中风而无法继续工作。1717 年，就在沙皇彼得大帝（Peter the Great）购买其画作几天前，梅里安在阿姆斯特丹去世，享年 70 岁。

从梅里安去世至今，至少有 6 种植物、11 种昆虫、1 种蜘蛛和 1 种蜥蜴以她的名字命名。在她的激励下，诞生了像克里斯蒂安·塞普（Christiaan Sepp）和扬·克里斯蒂安·塞普（Jan Christiaan Sepp）的《荷兰昆虫学》（De Nederlandsche Insecten）以及约翰·柯蒂斯（John Curtis）的《不列颠昆虫学》（British Entomology）这样的重要博物学著作。

这张图版描绘的是天蛾（Cocytius antacus）的成虫和幼虫，它展示了梅里安在构图方面独到眼光。红叶麻疯树（Jatropha gosspifolia，因有毒而得名）的弯曲尖端，与天蛾与众不同的喙在构图上形成了良好的平衡。

在创作《苏里南昆虫变态图谱》的过程中，梅里安对细节的关注、对直接观察的兴趣以及探索未知世界的驱动力，为昆虫学做出了重大贡献。梅里安使用高超的艺术技巧把她的科学发现描绘成图画，使她的作品广为流传、经久不衰，在科学界内外备受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