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科幻动态】韩国科幻IP改编舞台剧的发展现状及问题——以《一千种蓝》为例

一、韩国科幻舞台剧行业的发展历史背景及现状

韩国政府自1998年开始持续践行“文化立国”战略，将文化内容产业指定为“21世纪主力产业”[1]，在音乐、游戏、电影、出版等文化领域提供政策扶持，不断扩大“韩流”的文化影响力。虽然从全世界范围来看，韩国科幻题材的游戏和电影在数量、质量以及经济效益等方面均能取得不俗的表现，但因其国内游戏市场“奇幻、武侠、动漫”三大题材已经饱和[2]，且韩国电影原创能力和特效技术水平仍存在不足，导致韩国科幻题材作品未能和文化内容市场的整体成长趋势形成同频效应。

但值得关注的是，科幻题材作品在韩国舞台剧市场占有较为突出的优势地位。2004年，韩国版科幻音乐剧《变身怪医》（『지킬 앤 하이드』，从美国百老汇引进）在韩国演出14天即创下约1300万人民币的票房奇迹[3]，该作品在2011年的纯利润更是高达约5000万人民币[4]，书写了韩国音乐剧市场的新历史。除引进类剧目外，韩国原创科幻音乐剧的成绩亦十分亮眼，例如在2021年年销售额约12.33亿人民币的《弗兰肯斯坦》（『프랑켄슈타인』），以及成功将版权输出至中国、日本、美国[5]等国家的《也许美好结局》（『어쩌면 해피엔딩』）等。究其原因，紧凑的剧情、动听的歌曲以及虚实结合的多媒体舞台技术缺一不可。而实力派演员们出色的唱功和各具特色的演绎为观众打造了一场视听盛宴，形成了难以复制的现场感。

图 1 音乐剧《弗兰肯斯坦》剧照
（图片来源：Newcontents Company）

2017年以来，金草叶、千先兰、郑宝拉等韩国文坛新锐在业界掀起科幻风潮，韩国科幻IP改编的蓝海也引起了业界的关注。在投资风险、制作周期和市场反响等多重因素的影响下，相比于科幻游戏、电影，舞台剧无疑是更适合当前韩国科幻文学IP改编的形式。同时，舞台剧市场也需要“近未来”背景的科幻内容来丰富创作主题和内容——长期从西方名著、战争史话、韩国宫廷及近现代史中汲取创作灵感的韩国舞台剧让观众产生了审美疲劳；受全球经济危机、国际政治纷争、新冠病毒流行等错综复杂的社会现实影响，“英雄主义”“历史反思”和“艺术为先”等曾经一呼百应的创作精神也已经难以引起观众的共鸣。此外，在韩国女性主义运动的影响下，由男性演员主导音乐剧市场（由男演员担任剧目中心角色和“全男班”的演出形式）的现象也正在逐渐减少。从这多个方面来看，近十年内韩国科幻文学所带有的特点，即现实主义的科幻背景、互助共存的集体意识以及女性主义的叙事等均有助于填补韩国舞台剧市场内容的空白，为其带来全新的创作活力。

二、科幻小说《一千种蓝》（『천개의 파랑』）及改编舞台剧作品简述

《一千种蓝》是韩国青年科幻作家千先兰于2020年出版的长篇科幻小说。作品以残次品机器人“花椰菜”、被淘汰的赛马“今天”等社会边缘群体为主角，通过温柔的笔触对当今主流社会推崇的“丛林法则”等竞争意识提出质疑，强调个体的重要性与合作共存的意义。2019年，《一千种蓝》摘得“韩国科学文学奖”长篇小说首奖[6]，千先兰也一跃成为韩国科幻文学读者关注的新星，作品正式出版后，销量迅速突破十万册[7]。作品的热度很快引起了舞台剧从业人士的注意，千先兰几乎在相同时间段内收到了话剧及音乐剧改编制作的合作邀请。她表示，科幻题材之所以能成为被关注的对象，是因为“社会以往对‘我是谁’‘我为什么活着’‘我为什么要赚钱’等问题设好了标准答案，但日益严峻的社会问题冲击了既有思维。科幻题材从很早开始就在讨论人类、社会等庞大的议题。我们能够通过科幻题材找到社会的定义和人类生而孤独的本质。”[8]

图 2 小说《一千种蓝》封面
（图片来源：Hubble出版社）

话剧《一千种蓝》是韩国国立剧团的原创剧目开发计划“创作共感：导演”的成果之一[9]。2021年启动的“创作共感：导演”计划旨在通过话剧反映当今社会热门议题，历年主题依次为“残障与艺术”（2021年）、“气候危机与艺术”（2022年）、“科学技术与艺术”（2023年）。作为“科学技术与艺术”下的项目，话剧《一千种蓝》将机器人演员搬上了舞台，这也是韩国国立剧团创立74年以来首次使用机器人担任角色。机器人身高145cm，由LED组件构成的脸部可以随时调整眼神以及面部表情；上半身为半自动木偶结构，后台操作员可以通过DMX信号控制机器人身上的麦克风来输出台词。剧中，机器人演员负责与其他真人演员进行对话，而机器人角色内心的想法或独白部分则由另一位真人演员演绎。

图 3 话剧《一千种蓝》剧照
（图片来源：韩国国立剧团）

音乐剧《一千种蓝》是由韩国首尔艺术团制作的原创歌舞剧，通过歌曲、舞蹈、台词等多样化的舞台语言还原作品的科幻性与艺术性。数字化舞台技术通过对可移动的LED组件及多媒体影像的灵活使用，在丰富舞台背景的同时呈现主要角色的心理变化。首尔艺术团的标志性群舞及合唱设计也为这个温暖的科幻故事增添了磅礴的气势。首尔艺术团代表李宥利（音译）认为：“原作虽然以机器人为主角，但主题旨在强调人本主义与品德，所以与其让机器人登上舞台，通过舞台想象力和演出创意来完成作品更重要”。[10]因此音乐剧的机器人主角由真人演员操纵木偶进行演出，而名为“今天”的赛马则通过可移动的机械装置呈现。

图 4 音乐剧《一千种蓝》剧照
（图片来源：首尔艺术团）

三、韩国科幻舞台剧行业面临的问题及未来展望

（一）政府投资项目和商业项目的分立

话剧《一千种蓝》和音乐剧《一千种蓝》都是由韩国国立演出机构推进的项目，而前文中提到的音乐剧《变身怪医》《也许美好结局》由韩国民营公司推出，《弗兰肯斯坦》早期由韩国首尔市中区文化财团制作，后期由于制作成本问题，版权转让至韩国商业音乐剧公司EMK。不难看出，由政府投资的演出剧目能较早响应韩国科幻IP改编潮流的发展趋势，但项目规模相对有限；而商业性质较为明显的作品其盈利能力虽然较强，但较高的试错成本让剧目题材的创新性也受到了限制。政府机构和民营公司如果能从分庭抗礼转向合作共赢的局面，也许会为科幻IP改编剧目的制作打开新的思路。

（二）“粉丝票房”的利弊

对于舞台剧市场的发展而言，受原作IP吸引、愿意为舞台剧票房作贡献的群体是无法忽视的新生力量。而千先兰作为近年韩国科幻文学的代表性人物，其粉丝也在话剧《一千种蓝》开票当日创造了22场演出全席（2090座）售罄的纪录[11]。原作粉丝的支持能够帮助科幻IP改编舞台剧在前期阶段回收成本，同时保持一定的热度。但作品质量本身能否经得起检验，以及在后续的多轮演出中能否延续首轮演出的佳绩，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非常容易被粉丝票房的光芒所掩盖，这也导致科幻IP改编舞台剧的后续开发及完善难以“对症下药”。

（三）科幻作品的舞台技术再现问题

尽管到目前为止，韩国舞台剧在舞台美术方面导入的VFX特效技术①、多媒体互动影像和可移动舞台装置的质量已经得到市场验证，但这些前沿技术在科幻题材剧目的应用上仍然充满挑战。话剧《一千种蓝》中使用的“机器人演员”由韩国生产技术研究院（한국생산기술연구원）②负责制作，但剧目在进入排练阶段时发现机器人存在电池运行故障等技术性问题，导致演出被迫延期，演出时间缩短三分之一，实际的演出效果也和观众所期待的“创新型”机器人演员有所出入。硬件设备故障损害了作品的完成度，且许多技术问题发生得较为突然，这些是短期内难以攻克的问题。此外，《一千种蓝》中的“机器人”角色虽然比较容易实现具像化的设计，但常见于其他科幻题材中的“非人类角色”和超现实的空间设定如何通过现有的舞台技术再现也是创作者需要慎重考虑的问题。由于机器人技术在音乐、舞蹈等艺术表演方面存在局限，音乐剧《一千种蓝》在表演形式上“倒退”至木偶戏的范畴，削弱了题材本身的“科幻感”。未来，这一方面的问题有望通过持续升级的人工智能音乐创作程序和全息投影等技术进行解决。

综上所述，依托于韩国政府在21世纪初立下的“文化立国”战略，韩国科幻舞台剧行业充分发挥了政府资本与民间资本的交替融合、制作团队的优秀创作能力以及前沿的多媒体数字化技术等优势，在题材众多的韩国舞台剧行业初步站稳了脚跟，涌现了《变身怪医》《弗兰肯斯坦》《也许美好结局》等一批叫好又叫座的作品。与此同时，在韩国科幻文学IP改编热潮的影响下，韩国科幻舞台剧也推出了一系列顺应时代发展趋势的作品，成功吸引业界人士以及剧场观众的注意。科幻音乐剧《一千种蓝》和科幻话剧《一千种蓝》作为其中的代表案例，体现了韩国科幻舞台剧在题材创新、跨领域合作等方面的优势，同时也反映出技术能力不足、粉丝票房虚高等尚待解决的问题。随着新技术的不断发展和作品内容的持续完善，韩国科幻舞台剧将有望迎来新的突破。

作者简介
陈安祺，韩国延世大学国语国文系硕士生，研究方向为韩国近现代IP改编舞台剧。

①VFX特效技术（Digital Visual Effects）是指利用计算机技术和数字图像处理技术，通过数字合成、模拟和处理等手段在电影、电视、广告等影视作品中创造出无法通过实际拍摄或传统特效手段实现的虚构图像或场景。
②韩国生产技术研究院：成立于1989年的韩国政府的研究机构，旨在帮助韩国中小型企业开发技术，培养其出口竞争力。

参考文献：

[1] 大韩贸易振兴公社．[文化资讯]韩国文化资讯产业的现况及前景[EB/OL].(2017-04-26) .https://www.investkorea.org/ik-ch/bbs/i-510/detail.do?ntt_sn=469725.

[2] 게임동아. 국내 SF 게임의 잔혹사 게이트식스가 끊을까? [EB/OL].(2019-04-03) https://game.donga.com/91633/.

[3] 시사뉴스. 최고가 최고를 만난 뮤지컬 <지킬앤하이드> [EB/OL].(2013-01-08) .http://www.sisa-news.com/news/article.html?no=42392.

[4] 중앙일보. 100억 순익 넘은 '지킬 앤 하이드' 그 '신화' 뒤에 숨은 4가지 코드 [EB/OL].(2011-08-30).https://v.daum.net/v/20110830005703370.

[5] 파이낸셜뉴스. 뮤지컬 '어쩌면 해피엔딩', 3년만에 귀환...6월18일 개막[EB/OL].(2024-05-07).https://www.fnnews.com/news/202405070904463651.

[6] 허블. 천개의 파랑[EB/OL].https://hubble.page/%EC%B6%9C%EA%B0%84-%EB%8F%84%EC%84%9C/view/239876@2033912.

[7] 博客来. 一千种蓝[EB/OL].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962137.

[8] 경향신문. ‘천개의 파랑’, 연극으로 볼까 뮤지컬로 볼까[EB/OL].(2024-04-21).https://www.khan.co.kr/culture/performance/article/202404211414001.

[9] 국립극단. 창작공감: 연출[EB/OL].https://www.ntck.or.kr/ko/ntck/changzakgonggam/gonggam_d.

[10] 나무위키. 천개의파랑[DB/OL].https://namu.wiki/w/%EC%B2%9C%20%EA%B0%9C%EC%9D%98%20%ED%8C%8C%EB%9E%91.

[11] 문화일보. 소설·톱스타 인기 업고… ‘팬덤’ 연극·뮤지컬 흥행불패[EB/OL].(2024-04-29).https://munhwa.com/news view.html?no=2024042901032312310001

本文拟刊发于《世界科幻动态》2024年第1期，以最终印刷稿为准。
文章仅代表作者观点，供读者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