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被驯化，从未被驯服——小猫咪哪来那么多坏心思？-

猫是唯一被驯化的非群居动物，但“流浪猫致鸟类减少”又展示了其野性的一面。想要重新认识“喵星人”，还得从它们的祖先说起……

撰文/记者赵天宇编辑/丁林

新媒体编辑/房永珍

采访专家

高源（北京自然博物馆副研究馆员）

不久前，一位高校教授在网络上发表文章，指出“流浪猫导致鸟类减少”，并呼吁人们“不要投喂”，引发了全社会对于如何对待流浪猫的讨论。

对流浪猫我们是否应该“一刀切”地拒绝投喂？相关的讨论仍在继续。我们不妨从科学角度了解猫的生物和行为学属性，重新认识这些“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掌握与“喵星人”的相处之道。

猫被驯化了两次

流浪猫是被遗弃的家猫和它们的后代。如果仔细梳理猫的进化史，并试着从遗传学的角度分析，就不难理解被遗弃的流浪猫甚至被娇宠的宠物猫，为什么各个“野性难驯”。

科学家们通过对DNA的分析，发现现今所有家养猫的祖先，都是生活在中东和北非的“非洲野猫”。

在新石器时代中期，生活在今天中东叙利亚、约旦等地的纳图夫人很可能发现了：如果主动给野猫送去食物，经过一段时间，它们对人的亲近程度就会大大提高，甚至有些野猫为了获得稳定的食物，选择与人类一起生活。这些“小伙伴”的加入，同时也缓解了人类定居点的鼠患。于是，纳图夫人第一次驯化了非洲野猫，并把它们培养成为捕鼠能手。

▲非洲野猫（左）和狸花猫（右）对比

与中东地区毗邻的古埃及，也是猫的起源与驯化地之一。公元前2000年左右，猫在埃及被饲养驯化，且关注度极高。由于某些宗教原因，猫的形象甚至被“封神”——考古学家在埃及墓穴当中发现了“木乃猫”，一些埃及壁画和雕刻作品当中，也不时会出现猫的身影。这被认为是猫的第二次驯化，也是历史上猫首次被当作宠物，而并非农耕助手来驯养。

随着地中海贸易的繁荣和罗马帝国的扩张，猫也开始逐渐向世界各地扩散，并开始在各个大洲定居和繁衍。一些家猫因为独特的性格和讨巧的外表受到人们青睐，到了十九世纪，饲养者们已经通过选育、杂交等方式产生新的品种，宠物猫、品种猫的概念开始逐渐深入人心。如今我们熟悉的英国短毛猫、美国短毛猫、暹罗猫等品种猫，都是在人类长期的育种优选下获得的品种。

时至今日，家猫在世界范围内的数量已经突破了6亿只。各种关于宠物猫的表情包在网上广为流传，让人们“吸猫”的热情只增不减。《2019年中国宠物行业白皮书》显示：我国养猫人数超过2400万人，稳居世界第二位。

经过数千年，猫完全被驯服了吗？

相较于驯化程度较高的犬类而言，家猫的驯化时间还不算长。与宠物狗相比，不同品种的宠物猫间个体差异小，性格上也更加独立。此外，家猫的一些典型行为如昼伏夜出、磨爪子、伏击等，与大部分野生猫科动物（老虎、狮子等）并无差异。

尽管人类驯化饲养猫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但时至今日，家猫和非洲野猫的基因仍然几乎完全吻合。研究者发现，家猫只有281处基因产生了变化，而这281处基因总结下来，正是猫在人类面前“撒娇卖萌、混吃混喝”的能力。

因此有观点认为：驯化不等于驯服，人类驯化了猫，但并未真正驯服。表面温顺的“猫主子”们，本质上依然是个“野生动物”。

北京自然博物馆副研究馆员高源向记者解释，讨论人类是否已经驯化了猫，要从分子生物学和行为学两个维度分析。

如果只从分子生物学角度分析，家猫和非洲野猫的染色体数量、基因形态没有发生明显改变，猫的确没有被驯化，可以说仍是“野生动物”。

▲即便一些吃饱穿暖的家猫，也有外出“捕猎”的天性（图片来源于网络）

但如果从行为学角度分析，特别是“行为驯化”的角度来看，尽管家猫的身上仍然有很多猫科动物属性，但它们的攻击力大大变弱，与人更加亲近，甚至可以主动与人类进行交流，这些特点与非洲野猫差异很大，可以说人类已经驯化了猫。

“最为重要的是，我们要搞清楚驯养动物的标准是什么？究竟是‘服务人类’还是‘一起生活’？”高源指出。与其说是人类驯化了猫，还不如说猫主动接近人类，选择让人类喂养。这与小麦驯化的道理类似：与其说是古人类“选择了”种植小麦，不如说是小麦更适应人类开辟的土地，疯狂生长的结果。

家猫进化还在继续

已经成功驯服狗的人类，为什么在猫的身上“栽了跟头” ？

首先是二者驯养时间上的差异。从目前的考古学证据来看，人类驯养狗至少有一万五千年的历史了，相比之下猫的驯化最多不超过一万年，甚至可能还不到5000年。

其次是驯养方式的问题。狗除了看家护院以外，还被驯养成为导盲犬、牧羊犬、军犬等十几种工具犬类。而猫除了抓老鼠以外，并没有其它的用途。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鼠患的影响越来越微小，猫对人类最初的帮助也就越来越小了。

▲然而添的乱一点没少（图片来源于网络）

最后，从物种属性上来说，猫科动物和犬科动物也是有明显区别的：狼和狗都是群居动物，在群体当中会服从领头者的命令；而猫科动物大多数都是独居（例如老虎、豹子等），从天性来说就不够“社会”，驯化起来难度也就更大了。

不过，人类对猫的驯化也从未停止，人工选择使得家猫处在持续地进化当中。

例如人们常说的品种猫，包括有上百年培育历史的“美短”“英短”，或者有着近千年培育历史的波斯猫等，它们在人工繁育的历程当中，至少从外形上差异越来越大——暹罗猫的体型越来越修长，“英短”的脸越来越圆，“美短”的花纹越来越明显等等。

此外，以人工授精和体外受精等技术为支撑，人类还“创造”了一些新品种猫，例如孟加拉豹猫是普通家猫与孟加拉豹纹猫杂交配种的后代；而卡拉猫是家猫和金猫的合体。人们对“新宠”的追求，很可能让未来的家猫跨越前所未有的演化变革门槛，成为一个多物种的复合体。

流浪猫问题是人类过失

近年来，“野性不改”的家猫引发的生态环境问题引起了更多关注。根据2020年发表于《生物保护》的一项研究评估，我国一年至少有121亿只野生动物丧生“虎口”，被流浪猫或散养的家猫捕杀。

许多宠物猫被遗弃以后，能在城市或者乡村当中独立生存繁衍，它们一方面捕食野生动物，一方面依靠废弃食物和好心人的喂养生存，可以说“两头都吃得开”。

▲流浪猫为什么对人更警惕？猫在6至8周大的时期如果经历过与人类相处的正面经验，那么日后就更可能喜欢亲近人类，反之就会变得十分警惕。

“猫是非常机敏的机会主义捕食者，能抓到的东西它们都吃。如果放任不管，会造成生态平衡乃至动物灭绝。”南京大学的李忠秋教授呼吁大众拒绝喂养流浪猫。他多年来从事城市流浪猫和生态平衡研究，认为以家猫为源输出的流浪猫，事实上对野生动物构成了巨大的威胁。“不散养、不遗弃、不投喂，让流浪猫自生自灭。”李忠秋说。

但对其观点持质疑甚至是反对态度的人不在少数。李忠秋的研究是基于国外生态环境开展的，国内对于流浪猫的基础性研究几乎为零，没有官方研究证明，流浪猫会造成野生动物数量骤减甚至是灭绝。

高源回忆说，尽管对流浪猫没有做过系统性的研究，但自己在（带队）野外观鸟和物种调查的过程当中，的确发现流浪猫对本土鸟类（例如斑鸠、麻雀、喜鹊）的攻击性非常强。理论上，流浪猫应该捕食老鼠，但现在城市当中的老鼠几乎消失，流浪猫就不得不以鸟类和其他小动物为食，这是一个畸形的生态链。

▲美国加州一家动物医院，仅2019年就收治了200余只被家猫施加致命伤的小动物，其中大多为鸟类（图片来源：美国国家地理）

“流浪猫的问题，本质上是人的问题。流浪猫之所以数量多，归根结底还是由人的弃养造成的，流浪猫大量存在是人的过失，并不是自然界无中生有。”高源认为，在科学救助流浪猫的同时，也要提高饲养者的整体素养。“不仅关乎个人，还关乎生态环境，理智得当的善良，才是对流浪动物真正意义上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