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雨,让荒芜一冬的环山路畔出现了一簇簇的白、一团团的红。一朵朵花犹如从树中长出来,肆意耀眼于春日的阳光里。远远望去,成百上千的樱花,一堆堆,一层层,好似云海,在春日阳光下绯红万顷,流光溢彩,又似少女遗落的艳丽围巾,紧紧地依偎在公路两侧。车行其间,便如在花海中穿行,满眼都是樱花的身影,满鼻都是樱花的清香。谁也没有想到,昔日黄土裸露的环山路,在短短的几年时间,便成一片樱花的海洋。
禁不住诱惑,我们停车驻足。只见那挨挨挤挤的花,如榆钱似密实麻麻,又似大蒜般簇拥成团,在晴日蓝天的映衬下格外耀眼。那一片片花瓣成伞状花序,掩映重叠,争艳斗妍。花蕊嫩嫩的,柔柔的,让人忍俊不住凑近鼻子,便是通腔达腹的清香,就连蜜蜂蝴蝶,也不辞辛苦地赶来凑热闹。那雪白的花,宛若一个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就连中间的花蕊都纯洁得没有一丝杂质。虽然色香淡雅,却掩饰不住清纯中的高贵气质。那鲜红的花,犹如一位从壁画中跃出的大唐女子,舞动水袖,忘情嬉戏,妩媚中藏着妖冶,奔放中散发着热情。
一朵樱花看起来并不出众,也不怎么显眼,但是,如果是一棵樱花树、一片樱花林,那便是天壤之别,其华丽的气势能够压倒一切。随着春阳暴暖,日转星移,樱花的颜色也会有所变化,由淡变浓,由浓变散。樱花开得快,谢得也快。虽然那花期短暂的只有几天时间,但步调却是高度的一致。一起开放,一起凋谢。不经意间,一阵风,一场雨,便让“山樱花落红飘雨”。那漫天飞起的细软身躯,像是一个个天际飘舞的精灵,让人沉醉。
最早认识樱花,是在冰心的《樱花赞》中,知道“樱花是日本的骄傲”,花色达三百余种;也懂得,樱花是春的使者,是“向着灿烂的朝阳前进的中日友谊”象征。这一种认识,在二十多年前青龙寺的看花中得到了印证。虽然这座被喻为日本佛教真言宗祖庭的寺院还在百废待兴的恢复中,但那从日本引进的千余株樱花却已是迫不及待的花满枝头,引得万人空巷,等待入园赏花的队伍排了几十米长。虽然樱花姹紫嫣红,但人比花还多的水泄不通,让那一次赏花终扫兴而归。十年前租住在高新区,没想到与这种原本束之高阁、养在深闺的樱花,却不期然地相遇了。那些千姿百态的樱花,落落大方地站立在高新二路上,在春日和煦的阳光下璀璨绽放,任人观赏。虽然这种不受干扰的赏悦,芬芳了我一个又一个的春天,但仍没有改变我对这种富贵花的看法。
后来,一次无意的查阅资料才纠正了我对樱花的认识。原来樱花并不是舶来品,而是起源于中国。早在两千多年前的秦汉时期,樱花就已在长安的宫苑内栽培,唐朝时已普遍栽种在私家花园和民舍田间。这从白居易的“小园新种红樱树,闲绕花枝便当游”中可以找到佐证。李商隐也有诗曰:“何处哀筝随急管,樱花永苍垂扬岸。樱花烂漫几多时?柳绿桃红两未知。”当时万国来朝,深慕中华文化之璀璨的日本朝拜者,便将樱花与建筑、服饰等一并带回。在日本,樱花在精心培育下不断增加品种,终成为日本国花和观赏性更强的高等品种。而长安城里的樱花,却和这座皇城一样,终在狼烟烽火的历史中销声匿迹。
风水轮流转,日月转乾坤,谁也没想到,若干年后,这些樱花又沿着中华文化的脉络,回归故里。虽然这些带着大唐风韵的樱花在外经历了千年的漂泊和众多的改良,虽然这一路走的坎坷、走的漫长,但樱花始终未改它最初的面容。从园中保护到栽植街头,从身处繁华都市到乡野路畔,樱花又回归了它的本色,盛开在民间。
一朵樱花,从千年前的长安开到盛世的西安;一朵樱花,不仅唤醒了这座城池沉重的记忆,更让美丽在大唐故里重新泛滥。这一朵花,已不再属于一个城池,而是归附于春天。
(作者系中国散文协会会员,中国水利作家协会会员,陕西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