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法国象征，但绝不投降的花

河水闪耀着粼粼的波光，金色的鸢尾花盛开在卢瓦尔河畔。一只熊蜂摆动着毛绒绒的身体，正在向花朵的深处钻去，它已经感受到了这朵鸢尾花的热情和甜蜜。疾驰而过的马蹄溅起了泥水，惊动了正在花朵中的熊蜂，它惊恐地倒退爬出花朵，肥胖的身体在花丛中上下翻飞，用嗡嗡嗡的刺耳声音表达着自己和不满和抗议。

河畔的鸢尾花· | Stahlkocher / Wikimedia Commons

疾驰而过的白色战马对熊蜂的喧嚣毫无反应，却在不远处河滩上一大丛金色鸢尾花前停下了脚步，马背上的骑手跳下了战马，她轻轻摘下了一朵金黄色的鸢尾花，放在胸前默默祈祷，一面绣着金色鸢尾纹章白色旗帜在卢瓦尔河畔的风中猎猎招展。

这一天，是公元1429年4月27日，不满二十岁的少女贞德接受了法国皇太子路易的任命，成为法国军队的总指挥，在这位声称受到“上帝的启示”的少女带领下，7000名法军士兵跟随着这面绣着法兰西王室金色鸢尾纹章的白色战旗，渡过卢瓦尔河，解救被英军围困长达二百零九天的奥尔良城。

上帝的礼物

在法兰西人的祖先法兰克人曾经生活过的法兰德斯低地，河流纵横，遍布湿地。利斯河流域（Lys）沿岸自然生长着一种能开出金黄色花朵的鸢尾花--黄菖蒲。公元486年，当法兰克人攻占了北高卢后，部族首领克洛维开始思考如何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家。传说中，克洛维得到了上帝送来的礼物，那是一朵金色的鸢尾花，后来，法国国王便以鸢尾纹章（Fleur-de-lis）做为王室的标志和徽记。

鸢尾花和鸢尾纹章对比 | Wikimedia Commons

这个传说虽然来历久远，在历史学者眼中却不太靠谱。真正将鸢尾花和法兰西王室结合起来的，是法王路易七世。根据史料的记载，公元1150年，法王路易七世（Louis VII le Jeune）在率领十字军东征开拔前，将三朵鸢尾花图案印在他的军旗上，以此标志着王室的王权。

1375年，查理五世把王室标志上的鸢尾花改为了三片金色的花瓣，象征着圣父、圣子、圣灵的三位一体。圣女贞德便高举绘有金色鸢尾纹章的王室旗帜与英国人作战，最后被人出卖，被俘后遭受宗教审判被火刑处死。直到许多年后，教会宣布为贞德平反昭雪，并在巴黎圣母院内竖立起她的雕像，尊她为“圣女贞德”，而她高举的战旗上的金色鸢尾纹饰也成为了光明、自由和民族纯洁的国家象征。

金色的鸢尾成为了法国王室的象征 | Marsupium Photography / Wikimedia Commons

无从知晓克洛维一世是否真的得到了上帝送来的礼物，正如也无从探究鸢尾纹章是不是真的源自于在法兰德斯低地河流间的黄菖蒲。法国人有足够的理由相信，金色的鸢尾花正是出自于上帝的恩赠，也是它为法兰西带来了幸运和祝福。法兰德斯蜿延的河流湿地间盛放的金色鸢尾，那种旺盛蓬勃的生命力，还有浪漫与优雅，已深深地融入进了法兰西人的血脉之中。

花瓣上的迷人眼晕

时光荏苒，今天，身材高大挺拔的黄菖蒲（Iris pseudacorus）是一种初夏季最常出现在我们身边的鸢尾花。黄菖蒲并不是黄色的菖蒲，它是不折不扣的鸢尾属植物，因为花色金黄醒目，英文也称它为黄旗鸢尾（Yellow flag iris），在国内，还有一些人习惯上称它为“黄花鸢尾”，中国各地的公园绿地的水畔湖滨，随时都会见到它们金黄色的身影。

如果轻抚一朵黄菖蒲，你会感受到它的花被片有着金色丝绸一般的质地，鸢尾属植物拥有6枚花被片，下部合生在一起，分为两轮，它们的内轮花被片较小，直立或者平展，基部会突然变细成一个小爪子，通常称为“旗瓣”。而外轮的3枚花被片较大，爪部狭楔形，常常会向下反折垂起来，所以外轮花被片被称为“垂瓣”。

和原产于中国的蓝紫色鸢尾花不同，黄菖蒲的外轮花被片光滑洁净，上面没有任何的附属物。在它们金黄色花朵的外轮花被片的基部，有着和金黄主色调完全不同，如眼影般圆润的深褐色纹脉，看上去，就像花瓣上，长出了一只迷人的大眼睛。

花瓣上的深褐色纹脉 | Ludwik Polak / Wikimedia Commons

“女为悦己者容，花为知己者开”，在黄菖蒲金黄的外轮花被片上，这样一只令人印象深刻、明眸善睐的眼睛如果不是为了取悦人类，那么，它如此顾盼生辉又是为了谁？

一天清晨，蜜蜂轻轻的降落于一朵盛开的黄菖蒲外轮花瓣的迷人眼晕上，然后便迫不急待地顺着狭窄的传粉通道爬进了花朵中。当它的长喙开始贪婪地吮吸隐藏在花朵深处蜜腺中分沁出的甘甜蜜露时，它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灵魂彻底地交给了这朵金色的鸢尾花。

所以蜜蜂并不会告诉你，它其实知道答案。

从适应到扩张

黄菖蒲原产于欧洲中南部和北非的广阔地域，在中国并没有原生的分布。不过适应力极强的黄菖蒲在全世界都得到了广泛的栽培，和它们生活在弗兰德斯低地河流湿地的祖先相比，无论是外型特征还是身强体健的个性，都没有太明显的改变。

黄菖蒲的叶型和菖蒲科的植物菖蒲（Acorus calamus）有几分神似，它们同样叶似长剑，植株高大，也都喜爱水生的环境。不过，虽然它的名字中带着“菖蒲”二字，黄菖蒲却和菖蒲科的菖蒲没有任何的亲缘关系。黄菖蒲学名I. pseudacorus的种加词pseudacorus是由pseudo（假的）和acorus（菖蒲属）合成的，意思就是假的菖蒲。这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鸢尾科鸢尾属的成员。

黄菖蒲能够直接生活在水中，它们耐水湿能力极强，常年被水淹没10cm左右仍可生长良好。高大的身材能让自己从水中挺立于水面，开出大片金黄的花朵。成功授粉后，绿色的子房开始渐渐膨大，花期后黄菖蒲结出了长圆形的果实。

鸢尾属植物的果实都是蒴果，这是一类成熟后会自行以各种方式开裂的果实，鸢尾属的子房是“三居室”，每套居室都住着许多粒种子。黄菖蒲的种子里有气室，这让种子能够漂浮在水面上，并随着水流传播。不仅如此，黄菖蒲水下发达的根状茎能够进行营养生殖，这种如杂草一般旺盛的无性繁殖能力，让它们能很快形成密集的群落，并四处蔓延占领一大片栖息地。

作为一种对湿地水生环境极为适应的鸢尾属植物，黄菖蒲表现出了它们隐藏在基因里的野性和张扬。甚至，在北美部分地区，这种栽培观赏植物还摆脱了人类的控制，在自然环境中逸生开来，显示出了它们适应环境的强悍能力和侵入性，湿地、森林、溪流、池塘，只要有水的地方，都是它们生活的天堂。

北美的蜂鸟与欧洲的黄菖蒲 | Andrew Reding / Wikimedia Commons

甚至，黄菖蒲的大量入侵，还破坏了当地野生动物的栖息地和物种多样性。在黄菖蒲被引入北美大陆许多年以后，美国农业部把这种极具张扬个性的观赏植物列入中度入侵物种。在美国的许多地区，黄菖蒲都被列为有害杂草加以监视和控制，并禁止在当地随意栽培种植。

看起来，我们似乎也有必要对黄菖蒲的泛滥保持一点警惕，在初夏季，城市湿地公园湖滨水面的大片的金黄简直就是它们拓展领地的成功标志。如何在观赏价值和原生物种保护之间取得平衡，是公园管理者们亟需探索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