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拨鼠权儿：《爱、死亡与机器人》第二季的相关推荐 | 长路

神作的续篇要承担着人们巨大的期待以及如显微镜般仔细的挑剔，所以即便给出的是及格线之作，也会让人大失所望甚至被痛批烂尾。典型的比如说《黑镜》系列，早已从神坛跌落。而令人遗憾的是，我们今天的主角《爱、死亡与机器人》系列，甚至比《黑镜》系列跌落的速度还快。

人们对第二季翘首以盼了两年时间，开播前夜的气氛也可以用望眼欲穿来形容。接下来，大家看到的是八集在视觉效果上仍然堪称一流的作品，其画面水平对于制作能力和经费投入的要求仍然是大多数动画团队所难以企及的，然而创意的平庸、情节的老套、结局的平淡和思想性的缺乏引来了一片骂声（是的，只能说是平庸，不能说是烂尾，但依然令人不满）。只有第八集《溺毙的巨人》可以比肩上一季的优秀作品，以及第六集《圣诞满屋》让人觉得尚可，其他几集完全是这个系列的减分之作，令其豆瓣评分从上一季的9.2分直降到本季的7分。

所以我们可以明确地说，即使是在这个寻求声光画电短平快刺激的时代，“故事”仍然是作品的核心元素。而相当悲惨的是，本季的故事均是从短篇小说改编而来，原作多出自名家之手，不乏精彩之处。换言之，将文字向视听语言转化的工作没做好，说明这个工作比起做特效还要难得多。

本期的推荐策略也非常明确，我们无法推荐本季的平庸之作本身，但可以一边讲解一边为你推荐一些相关的好作品。

剧透预警，剧透预警，剧透预警。

《自动客服》

当我们看到开篇给我们呈现了一个机器人照顾一切、人们普遍是老年人的世界，就很容易联想到《Wall-E》里到处是机器人，而人类全是胖子的世界，也很容易猜到，在给出这样一个乌托邦的图景之后，必然要发生一些反乌托邦的事情。然而想不到的是，主要讲的不过是一个家政服务机器人因为程序编得不好，而想方设法要杀掉主人及其宠物狗的情节。这老套到什么地步呢，有科幻迷评论道：“阿西莫夫的时候都不这么写啦！”（大概七十年前）

这里要强调一下，这个情节的老套是编剧的问题，原作小说只描写了AI客服的对话，主要出彩的地方是靠文字来表达出一种类似于《银河系漫游指南》的幽默感（原著作者约翰.斯卡尔齐John Scalzi也素以幽默感著称，写了星际迷航同人文《红衫》），然而动画为其添加了过于老套的打斗情节和同样过于老套的搞笑手法（老头在墙后擦枪，看起来却像是在做不可名状之事等等）之后，反而大幅削弱了文字的幽默感，也使其对于当下AI客服的讽刺大打折扣。

这种机器人主视角的画面呈现方法，始于1984年的《终结者》，在当时属于开创性的方法。这个画面上方中间的图标，是《爱、死亡与机器人》系列里的片头图标。

作品最终讲了一个夕阳红组合对抗全世界机器人的结局，这里就要提一下原著作者格外喜欢写老年人，创作有“老年人的战争”系列，属于经典作品，特此推荐。该系列的第一部《垂暮之战》设想了未来为了对抗外星人，用技术手段改造老年人的身体，使其重获青春，从而成为新的征兵来源。一个有趣的情节是，老年人们在身体重新变得充满青春活力之后非常兴奋，他们又有男有女，所以……教官在训话的时候说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变年轻之后着急干的第一件事是什么！”聪明如你，显然也能猜出来是什么事情。

《冰》

出自上一季《齐马蓝》（Zima Blue，科幻圈俗称“芝麻蓝”，由于其哲学意境的高度，在上一季中属于极为突出的作品）的制作团队，画面风格依然独特而充满魅力，还有漂亮的鲸鱼加成（鲸鱼是科幻中很受欢迎的生物及象征符号，如《银河系漫游指南》、《云鲸记》、《鲸歌》、《利维坦号战记》等等），但是故事的无聊葬送了一切，使其与《齐马蓝》相差甚远。

这里要指出的是，原作结尾的处理更为出彩，兄弟俩回到家里要休息的时候，未经改造的哥哥指出了弟弟其实是故意装作受伤的，他认为这让两人都陷入了危险，还恶言相向道“你是从管子里造出来的，就像个汉堡包”，改造人弟弟骂了一句睡下。哥哥听到他在被窝里好像发出了委屈的哭声，哥哥心生愧疚，想要道歉却欲言又止，想着如果能听到第二声哭泣就去向弟弟道歉，然而弟弟并没有再哭，哥哥就沉默地睡去，故事就这样结束了。这就呼应了标题《冰》，不仅是讲了他们冒险的地点，也代表着兄弟之间的隔阂、由科技带来的偏见，它让本来温暖的亲情变得冰冷。这种感觉用文字叙述的效果更好，动画中删去了这段，作品意境不可避免地大打折扣。

《击杀小队》

一个为制度服务的刽子手，因为自己的人性被唤醒，转而保护其自己之前加害的一方，这种主题实在是老生常谈了。更为糟糕的是，由于本系列动画片时长太短，刽子手心理转变的过程太快，显得非常突兀也就难以令人信服（类似题材如《撕裂的末日》作为电影，就可以用很长的时间来讲刽子手心理的变化）。

还有主角最后的雨中之死，毫无疑问是致敬了《银翼杀手》，问题也是一样，《银翼杀手》中仿生人出场已久，人们已经清楚地知道了他是怎样的人，他在死前又做出了拯救男主的反转事件，以及说出了那一番具有诗意的经典台词：“我见过你们人类无法置信的事，…，然而所有的瞬间，都将湮没于时间的洪流，如同眼泪消失在雨里……” 使得观众对于他的死有所触动。而《击杀小队》中，观众对于男主来不及建立什么情感联系，对于他的死也就很难产生同情，这也就成为了一个平淡的结局。

片中有个彩蛋，第9分钟出现的这家店铺（上图），在第八集《溺毙的巨人》的第9分21秒也出现了（下图）。

动画片最后让男主死前抬头望向高楼巨构，呈现了一下这个世界的设定，这种做法在这个时代较难出彩，因为现在的观众往往见多识广，看到过各种各样的世界设定，所以很难有世界设定在最后呈现出来的时候可以给人以震撼感。

原著作者保罗.巴奇加卢皮（Paolo Bacigalupi）喜欢写作气候变化造成的社会变迁。推荐其代表作《发条女孩》，讲述未来世界因为石油枯竭，传统的经济体系崩溃，生物资源跃居为最为宝贵的资源，相关的大公司掌握了权力，滥用基因技术，大幅破坏了世界的生态系统，而一个作为基因修改人的女孩将带来改变。她之所以叫做发条女孩，是因为制造者为了区分基因修改人与自然人，令她的动作带有卡顿，看起来就像是上过发条的机械人一样，人与非人的主题跃然纸上。

《沙漠里的雪》

这个名字不仅是因为男主叫Snow，还有双关之意：沙漠里怎么能有雪呢？这是非常罕见的事。在故事里，就是指一个具有自愈能力的人遇到了一个机械改造人，两个孤独的异类不仅相遇还能相爱，这是非常难得的。动画片的优点是画面十分精良，打斗好看，缺点就是不仅情节缺少惊喜，而且设定缺少新意，酒馆、沙漠和冒险者都太像《星球大战》了，是早已在美学上被前人定义了几十年的风格特点。

《高高的草丛》

动画的优点是油画般的独特画风，缺点是在原作小说中依靠文字描述与读者想象而产生的恐怖氛围，给视觉化、具象化地表达出来后，反而失去了恐怖感。另外原作中僵尸们男女老少形态多样，符合列车长说的，他们都是迷失的乘客，动画片中都处理成一个造型就减少了这个亮点。作者乔.R.兰斯代尔（Joe R Lansdale）是恐怖小说名家，喜欢恐怖的读者可以关注一下。

《圣诞满屋》

总共八集，到第六集终于出来一个令人满意的作品！

可以看作是当代克苏鲁神话，也可以看作是黑童话风格的代表作品。怪物的造型非常成功，将恐怖与丑萌做了很好的结合。动画采用抽帧的方式，使得画面看起来像是定格动画，突出了两个孩子的人偶感和整个作品的童趣感，同时也就成功地将童趣与恐怖做了强烈的反差对比。

黑童话是非常火热的潮流，代表性的作品推荐尼尔.盖曼（Neil Gaiman）在《烟与镜》中的《白雪.镜子.苹果》，完全颠覆了白雪公主的故事，同时也推荐他的《讲故事的艺术》系列课程视频，在其中一集他讲述了写黑童话时拆解经典的思路，对于幻想文学创作很有启发性。

《救生之笼》

由于机器人因故障反叛，所以救生之笼成为了求生之笼，在狭小的牢笼里要与机器人斗智斗勇。看到这里，就有很多人吐槽，第一集已经讲了机器人反叛了，这一集又讲，而且都是失灵问题，这就太无趣了点。另外本作也给出了机器人主视角画面，不过没有彩蛋在里面。

哈伦·埃利森（Harlan Ellison）是科幻名家，雨果奖获奖次数达8次之多，还拿了4次星云奖，是新浪潮运动的代表人物。作家因很有个性而充满争议，例如他作为科幻大师，却声称科幻这个标签反而不利于他传播自己的作品和理念。

《溺毙的巨人》

本季的MVP之作，不仅画面精良，有着哲学意境，还带有诗意。冲到海岸的巨人尸体打破了小镇的宁静，就像科幻中的“巨大而沉默之物”主题，他只要一出现，不必说任何话，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言说，就会对我们日常的世界产生冲击。

这时就必须要提及马尔克斯的短篇小说《世上最美的溺水者》，与本集的原作小说堪称镜像之作。二者都是设定了一个溺水而亡的巨人尸体冲到了岸边，二者也都强调了巨人的容貌非常的优雅、端庄或俊美。而二者不同的是，在《世上最美的溺水者》中，小镇居民因巨人之美而深受感触，决定把小镇修葺一番，变成一个漂漂亮亮、焕然一新的小镇，象征着外来的美好，激发了现有世界中的人对于生活产生新的希望；在《溺毙的巨人》中，人们则是先对巨人尸体敬若神明，他古典的容貌与其庞大的身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但逐渐地，人们开始敢于在巨人尸体上玩耍，接着在巨人尸体上胡乱涂画，还肢解利用了巨人身体的各个部分，直到人们甚至遗忘了巨人这件事，这种肢解与亵渎的高潮是巨人巨大的生殖器泡在液体中随着马戏团四处巡展，马戏团还错将其说明标签写为了来自于鲸鱼，这就象征着一种宏大叙事的消解，在人们的生活中，不再有什么神圣、长久的东西，而只有解构和猎奇，以及麻木和遗忘。在互联网高速发展的当下，信息爆炸和信息碎片化让人们擅长遗忘，奶头乐式的娱乐成为潮流，写于将近60年前的原作，在今天有了格外的现实意义。

原著作者J·G·巴拉德（J.G. Ballard），是又一位新浪潮运动的代表人物，原作收录于詹姆斯·冈恩（James Gunn）编著的《科幻之路》第五卷。由于原作发表于1964年，所以有人说这一集借鉴了《进击的巨人》显然是想当然了（更讨厌的是有人说这是鲸落巨人版…）。

汇总一下本季一些不合理的设定

第一集《自动客服》，机器人如果像片中这么容易出错的话，根本不可能被信任到接管如此多的工作。第二集《冰》，如果普通人也能跑这么快的话，改造的意义是什么？第三集《击杀小队》，人类都拥有长生不老的高科技了，何至于生活在如此凄惨的环境而找不到出路，有点为了写“高科技、低生活”而强行设定的意思。第四集《沙漠里的雪》，女主身体大范围使用了金属，男女主为爱鼓掌的时候，男主感觉不出来其体重与自然人的不同吗？

作者简介：土拨鼠权儿，清华大学自动化系研究生，星战迷，还是个巫师，格外喜欢太空歌剧，对幻想工业有着与生俱来的热情。正在从事科技加文创的创业开发工作，欢迎科幻迷、奇幻迷以及对于概念设计、信息艺术和加密艺术感兴趣的盆友来多多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