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与鸡：我们该成为道德虚无主义者吗？

利维坦按：

人类的道德感和很多因素相关，其中，“厌恶”却是一种较为独特的情感反应，从演化角度来看，厌恶的产生使得我们可以远离某些疾病（你可以想象当你看到天花、梅毒等病患时的第一反应），同时也确保在社会文化中处于相对主流的群体中不被排斥。

文中开头的假设案例当然有些极端，但在现实中却的确出现过（起码你从新闻和坊间传闻中略有所闻），相信很多人的第一反应也是恶心和厌恶。现在，假设这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发生性关系，你的厌恶感会有所减弱吗？再假设这个男人和一个人工智能机器人发生关系，你的道德感又作何反应呢？

在我看来，道德失声的状况时有发生，但所谓对与错也是流动的——在当今人们对待同性恋、性爱机器人的态度上我们可见一斑（即便不理解但亦能包容）。换言之，我们的厌恶感某种意义上也是被建构的，不过问题在于，人类道德的内在多样性与底线之间是否可以调和？

一个男子一周去一趟超市买鸡。但是煮鸡之前，他先与鸡性交，然后再煮并吃掉。

除了你没人知道这种怪异的行为。没有人会因为这个男子对死鸡的特殊举措而受到伤害。你认为这个男子在道德上犯错了吗？

乔纳森·海特（1963-）。© New Statesman道德心理学家乔纳森·海特（Jonathan Haidt）在他的《正义的心》 （The Righteous Mind）一书中试图寻找人类的道德基础。他想说服我们道德是一个广泛而丰富的概念。

通过在书的开头给读者一个思想实验，海特引导我们思考情绪和直觉是如何为道德推理奠定基础的。在接下来的两章中，海特解释了自己所谓的道德心理学原则：

1、直觉先行，策略性推理随后；

2、道德不仅仅关于伤害与公平。

通过几次社会实验，海特和他的同事们认为，我们大多数的道德判断都是基于我们对事件的即时情感反应而做出的。

对于与死鸡发生性关系的怪异男子，我们大多数人会立即感到厌恶。海特认为，我们将会找各种方法来合理化我们对这种行为的厌恶（通常是通过寻找造成伤害的原因）。他称这为“事后重塑”。

海特的第一个原则旨在挑战根深蒂固的“理性主义”的知识传统。传统观点认为，道德和是非问题可以通过严格的推理和论证来解决。海特试图强调情感和直觉在道德哲学中的作用。

如果那还不够的话，海特接着阐述他的第二个原则：道德不仅仅是关于伤害或公平的问题。

确实，任何研究过西方道德哲学的人都会注意到，人们非常重视伤害与公平的问题。事实上，我们在道德哲学中引入的最开始几个伦理学理论就是功利主义（主要关于伤害）和义务论（主要关于公平）。

当海特大胆地宣称道德不仅仅是这两个概念时，某些人可能会感到惊讶。他为我们的“道德嗅觉”提出了至少四个基础。他认为，对于这些主题，我们会有类似于伤害和公平的道德情感（例如厌恶，反感，欲望）。

他介绍的另外四个基础/主题是“忠诚”，“权威”，“圣洁”和“自由”。这些额外的主题增加了我们的道德复杂性，它们解释了为什么某些道德判断如此难以令人接受。重要的是，这些主题有助于解释为什么我们很难合理化我们的道德判断。

例如，“圣洁”的基础解释了为什么我们会立马厌恶那个与鸡发生性关系的人。但是，因为我们缺乏适当的道德体系来合理化我们对这种行为的厌恶，所以用海特的话来说，我们发现自己陷入了道德失声的困境。

确实，找到理由来解释为什么用棍棒殴打一只鸡在道德上是错误的，这比解释为什么玩弄死鸡在道德上也是错误的要容易得多。

道德心理学和相对主义？

也许海特更有趣的论点出现在他的后续章节中，他解释了为什么不同群体具有激进的道德信奉。

因为道德不仅仅关于伤害与公平，所以海特认为每个人对不同的道德基础有不同程度的信奉。他解释说，比起“关怀”和“公平”，保守主义者更关心“忠诚”，“圣洁”和“权威”。比起自由主义者，保守主义者更容易谴责与死鸡发生性关系的行为（尽管两者都会对这种行为感到厌恶）。

海特的命题是道德哲学家所说的“论描述性的道德相对主义”。也就是说，经验事实上，每个社会都存在道德分歧。

海特从未标榜自己为相对主义者。他最多自称为多元主义者（一个认为价值观是多面的人）。但是对于那些相信科学（或科学方法）可以使我们了解道德的人来说，例如山姆·哈里斯（Sam Harris），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甚至海特，人们都会不禁要问一个重要的问题：

科学能告诉我们一个人应该做和不应该做什么吗？

海特坦言道，道德心理学最多只能告诉我们道德推理的心理构成。心理学只能告诉我们人类如何认知和概念化道德，而不能告诉我们对与错。

到目前为止，道德心理学告诉我们为什么我们对某些行为有一种天生的、直觉的和即刻的厌恶感。它还说明了我们如何发展道德推理（通常是通过“事后重塑”来合理化我们对事物的天生厌恶情绪）。但这无法告诉我们这些行为实际上是否是错误的。

如果我们将本命题进一步推进，我们会倾向于相信元伦理道德相对主义（metaethical moral relativism）。其思想就是“道德判断的真伪或其理由不是绝对的或普遍的，而是相对于一个群体的传统，信念或实践而言的”。

（plato.stanford.edu/entries/moral-relativism/）

确实，在海特的书中，他描述了自己前往印度的冒险，在那里他亲历了一系列印度人恪守的道德规范，而这些规范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他还发现了一些印度人认为在道德上应受谴责却被美国人所接受的做法。其中一个就是直呼父母的名字——在大多数亚洲社会中，这通常是禁忌。

再次说明，海特从未标榜自己为道德相对主义者，或认为道德心理学是相对道德理论。但是，人们很容易这样想。

如果道德判断主要基于我们的直觉，而我们从社会中获得这些直觉，那么我们可以说道德判断很大程度上源于我们所继承的社会价值观。

现在，任何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我们如何知道谁对谁错？

讨论可能性

现在的道德心理学缺乏对规范伦理学的连贯自洽的主张。它没告诉我们什么应该，什么不应该。

海特的书告诉了我们道德构成的内在多样性，在这个意义上，是值得高度赞扬的。他解释了为什么我们本能地不赞成彼此，以及为什么彼此不赞成的人之间难以对话。

海特鼓励我们削弱我们的直觉，并富有同情心地倾听那些不赞同我们的人。即使他对达成任何形式的一致都不太乐观，他仍然认为这是发展重要而有意义的对话的充分基础。

但是，要使道德心理学在规范伦理学中有发言权，它至少应该告诉我们应该采用的必要心理学发展。

如果我们的道德判断源于我们的心理学，那么道德心理学就很容易说出哪些直觉、情感和态度可以指导我们的道德判断。

古希腊神话中，乱伦一直是一个母题。图为《维纳斯与战神》（Venus and Mars），波提切利。© The National Gallery例如，如果我们对乱伦有天然的厌恶，那么这种厌恶是否应该适当地合理化我们的道德谴责（如果我们确实谴责乱伦），还是应该将这种厌恶单纯视为一种态度（反感）而无关道德？

到目前为止，哪怕对人类心理学有全面的了解，我仍然怀疑科学或道德心理学可以告诉我们道德的是与非。也许我们最好的选择仍然是在自然科学领域外寻找答案。

文/Wei Xiang

译/Leeway

校对/Yord

原文/theapeiron.co.uk/should-we-be-moral-nihilists-690c467b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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