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姥姥被确诊为阿尔茨海默症。
确诊之前,全家人一直认为,姥姥出门买菜忘锁门、上完厕所不冲水、炒菜烧糊锅……都是因为“年纪大了,记不住事儿,正常”。
直到一次姥姥走丢,全家人苦苦寻找:超市、广场、公园……每一个可能的地方都未放过,5小时后,才在回老家村子的路上找到了她。
去医院检查后确诊,已是中重度。
阿/尔/茨/海/默/症
国际医学期刊《柳叶刀·公共卫生》数据显示:中国患阿尔茨海默症的病人约983万。
像姥姥这种确诊为中重度的情况占比达67%,已错过了早期最佳干预阶段。
阿尔茨海默症,属于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早期多表现为经常忘事儿、对数字没概念、记不住家的位置等记忆障碍、认知障碍……
当家里老人出现这些征兆时,一定要及早去医院检查。
早确诊,早干预,早治疗,对于延缓疾病的恶化非常重要。
姥姥确诊之后,身体还算康健的姥爷,承担起照顾之责,每天两人形影不离。
患病的时间越久,姥姥被夺走的不只是记忆和认知,她的精神世界也开始逐渐荒芜,那些年轻时的爱好,比如画画、听曲儿都放下了,但空闲会让她情绪焦躁。
她开始喜欢外出,喜欢这种重复的、单一的“在路上”的感觉。
而这点,也是逼疯无数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家庭的首要原因:无论天气如何,无论白天还是半夜,只要他们清醒着,就自己出去,经常走失。
无奈,姥爷只能陪着。
两个人经常在天微微发白的清晨,就走出家门;有时候是坐着公交车在县城里穿梭,从起点到终点;但更多时候,是坐着班车到老家村子里,去相熟的亲戚家,坐上十分钟、半个小时,再坐着班车回家。
当我们问姥爷照顾姥姥累不累的时候,他总是一笑置之,说不累,正好他也爱溜达。
其实,他只是不想给儿女添负担。
期间,姥姥也曾趁着姥爷上厕所、睡着或是半夜的时候,走丢过几次。
好在,家里人都找出了经验,顺着回村的路,总能找到她。
印象中,姥姥在家里的地位说一不二,与我们孙子辈的孩子也并不算亲近。
小时候,因为偷拿了一块饼干,被姥姥用鸡毛掸子杆将手背打到红肿。
在确诊之初,家人给她带上定位手表,她很抗拒,讨厌自己“被监视”“被追踪”的感觉,气哄哄地说:我要强了一辈子,临老了,还要被你们当孩子似的管着。因此,定位手表总是在家里的犄角旮旯出现。
慢慢地,她开始失去“反抗”能力,从过去的颐指气使,到低着头默默坐着,不再拽下手表,也不多说一句话。
只有在姥爷向我们“告状”时,她才会拿起她的小拐棍,生气似地敲打姥爷的腿,示意不要再说了;而年轻时,只要一个眼神,便可以让姥爷乖乖闭嘴。
后来,姥姥便开始不认识我们了,会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我们。甚至经常对着自己的老头喊“爸爸”,纠正后,再张嘴喊出来的还是“爸爸”。
疾病,慢慢地铲平了她的性格、爱好、活力、语言,以及与亲人之间的联络,让她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人。
奥斯卡提名动画《勿忘我》:患有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路易眼中,亲人的面孔已经扭曲、抽象。
纪录片《人间世:往事只能回味》中,患有血管性认知障碍(与阿尔茨海默症症状相似)的付更生,由于经常半夜来回走动,大喊大嚷,晚上只能被绑在床上。
被固定在床上,还在找亲人
在很多养老机构或医院,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
当老人的社会功能被强行切断,在疾病迅猛地侵袭之下,他们会快速失去主动表达和行动能力。甚至,从能走能动到完全卧床,不到一年时间。
相比之下,姥姥是幸运的。在姥爷的陪伴下,可以想去哪就去哪。
但不幸的是,由于行动能力的下降,在一次下楼梯时摔倒,髋部骨折。
这一摔,完全转变了她的命运。
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平均寿命是5-10年,如果照顾到位,能活十几年。
而姥姥从摔倒,到去世,只有半年。
在医院住了近一个月后,姥姥再回到家中,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睡状态,失去了进食和排泄能力,一切都在方寸之间的床上进行,生命也只能靠针筒向胃管中注射的糊糊状食物维持。
只有在偶尔的清醒中,姥姥会用尽全力地转动她的眼珠,眼角氤氲起泪水,张合嘴,却只能发出一些“吧”“啊”的音节。
没多久,便又沉沉睡去。
家人们猜想,也许姥姥是在叫“爸爸”。
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前半个月,姥姥都没有清醒过。
“相比清醒着、失能地躺在床上,承受着身体和心灵的折磨,姥姥一直昏睡着,也许会做梦,梦里回到了小时候的家,家里有爱她的爸爸。”
这也是亲人们自欺欺人式的慰藉吧。
患上阿尔茨海默症的姥姥,是不幸的,让原本可以健康长寿的晚年,仅仅不到3年,就草草收尾。
但相比大多数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她又是幸运的:有着姥爷的陪伴和看护,她是自由的;卧床半年,长期处于昏睡状态,大小便失禁、插胃管、无法动弹……她都无法感知到,她应该也是不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