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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世纪初,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相继战胜了波斯萨法维王朝和埃及马穆鲁克王朝,一举成为主宰中东的超级大国。同样信仰伊斯兰教的国家为何刀兵相见?文明悠久、底蕴深厚的两大老牌帝国又是怎样败于初出茅庐的奥斯曼人之手?
1453年,穆罕默德二世率领奥斯曼军队征服了号称“永不陷落”的君士坦丁堡,终结了基督教千年帝国——拜占庭昔日的光辉与荣耀。穆罕默德二世堪称“征服者”中的“劳模”,此后的三十年间,他曾十八次御驾亲征,从夏季开始并长达数月的远征成了苏丹每年的“必修课”。在欧洲,奥斯曼人的军队深入巴尔干半岛,击败了塞尔维亚、希腊和波斯尼亚等一众基督教国家。同时巧妙介入克里米亚汗国的继承者纷争,迫使其承认奥斯曼帝国的宗主权,黑海俨然成了奥斯曼人的内湖。在中东,穆罕默德二世扫荡了带有拜占庭皇室血统的特拉布宗王国,反复无常的卡拉曼侯国也被置于中央政府的统治之下。奥斯曼人以君士坦丁堡为中心,以东西两端为基本点,均匀对称地建立起横跨欧亚的奥斯曼帝国。15世纪奥斯曼帝国的版图。图源/网络
横空出世的奥斯曼帝国令萨法维波斯和马穆鲁克埃及如坐针毡。奥斯曼人在领土主权、经济安全和意识形态领域对老牌帝国发起了全面挑战。领土主权是一个国家最核心的利益,是外交中不可触碰的底线。埃及地形以沙漠和尼罗河河谷为主,一马平川,无险关要隘可守,缺乏战略纵深。历史上看,埃及帝国在内部稳定的前提下,一定会控制叙利亚和巴勒斯坦,作为军事缓冲区,御敌于国门之外。法老时代的埃及帝国如此,希腊化的托勒密王朝如此,马穆鲁克人统治下的埃及亦是如此。在奥斯曼人眼里,叙利亚地区是南进战略的垫脚石,占领阿勒颇(叙利亚北部城市)无异于打开南下阿拉伯半岛的门户。萨法维波斯与奥斯曼同样存在领土争端,阿纳托利亚东部(今土耳其东部)是奥斯曼帝国的核心统治区域,为保证政治心脏的安全。奥斯曼帝国需要有效地控制与该地区接壤的高加索地区、伊朗高原西部和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对于萨法维王朝而言,这里是王朝的发源地,也是帝国最重要的兵源地。领土的得失同样关乎政权的存亡。地理大发现和开凿苏伊士运河之前,来自亚洲的瓷器、丝绸和香料等奢侈品必须沿着漫长的丝绸之路进入欧洲。过境贸易带来高额税金是中东国家的主要财政来源。经济发展是大国争霸的基础。现在,奥斯曼帝国扼守欧亚贸易的咽喉,波斯和埃及出产的货物首先被运到伊斯坦布尔,再通过陆路送到东南欧或搭乘商船经黑海进入地中海,最终抵达西欧市场。无形之中,奥斯曼人控制了埃及和波斯的经济命脉。
征服君士坦丁堡,战胜基督教王国令奥斯曼帝国收获了无与伦比的宗教影响力,奥斯曼人在伊斯兰世界出尽了风头。这令马穆鲁克王朝和萨法维王朝感到不满,1258年末代哈里发逃亡埃及,寻求马穆鲁克的庇护。此外麦加、麦地那和耶路撒冷这伊斯兰教三大圣城尽在马穆鲁克王朝的掌控之中,埃及一向以伊斯兰教正统自居。萨法维王朝统治下的波斯以什叶派立国,什叶派不承认逊尼派的合法性。三大伊斯兰帝国的意识形态上也充满了矛盾。大国之间的战争只是时间问题。14世纪—16世纪奥斯曼帝国版图的变化。图源/网络上升期的奥斯曼帝国俨然成为伊斯兰世界的新兴强权,它的诞生改变了中东-伊斯兰世界的传统力量对比,埃及波斯争霸的两极格局正在向埃及、奥斯曼和波斯三足鼎立的新格局演化。面对后起之秀的挑战,守成之国打出了遏制战略这张牌。三大伊斯兰帝国滑向了“修昔底德陷阱”。 以内制外:奥斯曼的挑战
“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克的”, 波斯人在奥斯曼帝国的内政问题上大做文章,率先发起了挑战。在两国的边境地带,生活着大量倾向什叶派的土库曼游牧部落。这些突厥系的游牧部落反对奥斯曼政府日趋严密的行政管控,他们习惯四处迁徙的游牧生活,反对奥斯曼人推行的定居政策。他们希望和奥斯曼人保持松散平等的合作关系,而非臣服帝国精密苛刻的管理体制。萨法维人利用了游牧部落对奥斯曼帝国的不满,鼓动这些地区的什叶派信徒屠杀逊尼派,发起针对奥斯曼政府的骚乱。
萨法维波斯王朝的疆域版图。图源/网络1511年4月9日边境地带的小骚动最终演变为足以动摇奥斯曼根基的武装叛乱。在伊斯兰教历中,这一天是什叶派的圣日,是阿里的儿子侯赛因被逊尼派杀害殉教的日子。安纳托利亚南部的土库曼部落在宗教狂热情绪的煽动下,率军北上,袭击了奥斯曼的旧都布尔萨。与此同时,北方的小亚细亚海岸发生了什叶派的暴动。一时间,南北方的什叶派武装相互策动,令奥斯曼帝国派去的援军无所适从。在叛乱爆发的短短两周后,4月21日,布尔萨宗教法官给禁卫军的求援信中写道:“如果奥斯曼的军队无法在两天内赶到,帝国就要完了。前往布尔萨德道路,以及之后通往伊斯坦布尔的道路皆已任叛军横行。”奥斯曼精锐部队在大维齐尔(首相)的率领下,与什叶派武装在奥斯曼帝国腹地打响了遭遇战。这场战役在军事上宣告平手,在政治上萨法维王朝却大获全胜。大批土库曼游牧部落出逃萨法维波斯,萨法维人不费一兵一卒,幕后指挥的叛乱几乎颠覆了如日中天的奥斯曼帝国。萨法维波斯的威胁可见一斑。
奥斯曼帝国的王位继承制度为马穆鲁克人和萨法维人干涉奥斯曼国内政治开了后门。苏丹在世时很少确定继承者,他将所有的男性子嗣派往各省,王子们在担任行省总督的过程中可以模仿中央政府组建一套属于自己的权力机构。王子有权组建军队、任命官员、收取赋税,一些边疆省份还被授权参与战斗或缔结合约的权力。手握重兵的王子们在苏丹驾崩后为争夺王位手足相残,奥斯曼帝国的法典甚至规定:“任何继承苏丹之位的儿子为了维持世界良好秩序都可以除掉其他人。”权力斗争失败者连同他的子嗣和封臣都难逃一死。为了扩大政治影响力,增加获胜的筹码,很多继承者都会暗中与埃及或波斯签订协议。以此“挟洋自重”。1481年,穆罕默德二世逝世,巴耶济德即位,他的弟弟杰姆王子逃亡马穆鲁克王朝,随后从埃及借道流亡欧洲。马穆鲁克以拥立杰姆王子为政治筹码,反复要挟奥斯曼人,在苏丹巴耶济德统治期间,奥斯曼帝国的军事活动趋于停滞。1512年,奥斯曼苏丹巴耶济德去世,他的小儿子塞利姆在宫廷斗争中夺取最高权力。心有不甘的长子艾哈迈德步杰姆王子的后尘,投向了萨法维王朝的怀抱,艾哈迈德被暗杀后,波斯人转而扶植他的儿子穆拉德。波斯人将穆拉德迎入萨法维波斯,以礼相待,同时封赐给他法尔斯省的一部分作为维持军队的采邑。萨法维王朝的君主伊斯玛仪忽视了塞利姆的引渡请求,相反,萨法维王朝将派来的使节就地斩首,并拒绝前往奥斯曼宫廷祝贺新苏丹即位。马穆鲁克王朝和萨法维波斯善于捕捉奥斯曼国内的离心倾向,通过意识形态宣传,扶植代理人的方式,达到以内制外,最终分裂奥斯曼帝国的目的。面对咄咄逼人、刀刀见血的凌厉攻势,奥斯曼人又该如何破局呢?
奥斯曼人的反击
从地理位置上看,奥斯曼帝国被夹在埃及和波斯之间,处于绝对的地缘劣势。马穆鲁克埃及和萨法维波斯在叙利亚一带接壤,两者的联盟锁住了奥斯曼人南下的去路。一旦爆发战争,奥斯曼人将面临两线作战的不利局面。为此,奥斯曼人制定了逐个击破的战略:分化埃及—波斯联盟,集中兵力对付现实威胁最大的萨法维人。通过经济手段最大限度封锁波斯,发动一场决定性的会战令波斯丧失军事能力。1514年稳固王位之后,苏丹塞利姆对萨法维王朝发动了一场立体而富有层次性的整体战。
苏丹塞利姆画像。图源/网络
奥斯曼人首先与马穆鲁克王朝谋求和平,奥斯曼授予埃及货物免税的特权,签订了共同对付欧洲军队的协议,避免了腹背受敌的危险。其次,奥斯曼人树起了维护伊斯兰正统逊尼派的旗帜。与进攻基督教国家不同,伊斯兰律法规定,穆斯林对穆斯林发动战争唯一正当的理由是消灭异端,维护正统,即“为了执行神圣的律法,或为了制止违背法典的行为。”为奥斯曼苏丹服务的乌里玛(宗教学者)们迅速开动起来,从古兰经和圣训中寻章摘句,谴责萨法维什叶派偏离了真正的伊斯兰教义。一份宣传布告写道:“......根据伊斯兰教法规定,我们认定他们(萨法维什叶派教徒)是不信奉安拉的人,是异端。任何同情他们、接受他们的假宗教,或协助他们的人也是异端。将他们彻底击败,解散他们的社团既是一种必要,也是我们神圣的天职。”奥斯曼人在发起舆论攻势的同时,也不忘对国内什叶派信徒大加清洗。为了降低远征萨法维波斯途中遭受什叶派部落骚扰的可能,塞利姆的官员到边境地带清查什叶派人口,拒不服从的强硬分子惨遭屠杀,更多的人则被强制迁出家园,流放到奥斯曼控制下的巴尔干半岛。一场看不见硝烟的贸易战也在奥斯曼和波斯之间打响。塞利姆苏丹关闭了与萨法维的边境,双方的商人一律禁止通行,这场贸易战的目的是阻止波斯的丝绸出口到欧洲,通过摧毁萨法维王朝的经济,削弱波斯人的战争潜力。同时也避免了欧洲军火和补给流入波斯。战争动员准备就绪后,1514年3月,塞利姆苏丹亲率包括步兵骑兵和炮兵在内的12万大军,配备火炮300余门,从伊斯坦布尔出发,远征波斯。奥斯曼军队顺利攻入萨法维波斯西部,几乎没有遭到成规模的抵抗。表面上看,萨法维军队似乎一触即溃。实际上,萨法维波斯军队有计划地诱敌深入,试图凭借伊朗高原崎岖多山的恶劣条件拖垮奥斯曼人,拉长奥军的补给线。萨法维王朝的迪亚巴克尔总督派人破坏了奥斯曼军队行军的道路,采取坚壁清野的战术,将沿途的居民和粮食统统带走,焚毁带不走的麦田房屋,尽一切可能避免奥斯曼人就地获得补给。8月初,经过五个月的艰难行军,奥斯曼军粮草补给极度匮乏,军队士气急剧下降,处于崩溃的边缘,军队随时有哗变的危险,虽然随军教法官反复灌输圣战的神圣性,但奥斯曼军队中流言四起,认为攻打同是穆斯林的萨法维是离经叛道的。驻扎凡湖时,不安分的禁卫军向苏丹的营帐开火,以此宣泄不满。
奥斯曼人的处境不容乐观,那么萨法维人是否已经胜券在握了呢?焦土政策初见成效,萨法维国王伊斯玛仪却犯了轻敌的大忌。伊斯玛仪判断劳军远征的奥军不堪一击,萨法维波斯军队只需一场冲锋就可以轻松突破奥斯曼人的防线。为了使预想中的胜利更富有神圣性,他拒绝了属下乘奥斯曼军队立足未稳,立即进攻的建议,执意与奥斯曼人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斗。萨法维人在战略上的举棋不定为奥斯曼人创造了良机。1514年8月23日,奥斯曼的侦察骑兵发现波斯的主力军队正在位于凡湖东北部的查尔迪朗集结。开战半年后,飘忽不定的萨法维波斯主力第一次毫无遮拦地暴露在奥斯曼人面前,塞利姆迫切希望通过一场决定性的会战彻底歼灭萨法维王朝的精锐部队。奥斯曼的前锋迅速向萨法维人挺进,一场平原上的遭遇战无可避免。奥斯曼军队迅速完成了部署,左右翼以骑兵为主,两翼末端是用铁链拴在一起的野战炮,此举是为了加固炮兵阵地以防被敌军骑兵冲散。奥斯曼军队的精锐部队——耶尼切里禁卫军在辎重和骆驼的掩护下居于中锋。与萨法维波斯军队依仗的主力骑兵不同,耶尼切里禁卫军是经过严格射击训练,使用火枪的轻步兵。尽管是近代早期的滑膛枪,但这些火枪的射程远超弓箭,它们的威力足以洞穿重骑兵身上的铠甲。苏丹塞利姆率领大臣和近卫骑兵在后方督阵。战争打响后,萨法维波斯骑兵凭借强大的机动性直扑两翼的炮兵阵地,萨法维波斯军队的意图是摧毁奥斯曼人的两翼,然后从背后不断挤压土耳其军队,最终完成围歼奥斯曼军队的壮举。伊斯玛仪亲率土库曼骑兵突入土耳其人的左翼,一度令左翼炮兵阵地陷入瘫痪。
伊斯马仪画像。图源/网络
但奥斯曼禁卫军随即向左翼增援,在滑膛枪的轰鸣声中,土库曼骑兵死伤过半,奥斯曼人依靠军事技术上的优势扭转了战场上的不利局面。突破无望的萨法维波斯军队放弃了对奥斯曼左翼的围攻,将主攻点转移到了奥军的中锋,奥斯曼中军在两翼火炮的支援下抵住了波斯骑兵的冲锋,萨法维波斯军队始终无法突破对方的防线。就在萨法维波斯人集中兵力围攻奥斯曼中路时,指挥右翼的息南帕夏命令奥军骑兵后撤到大炮之后,中部的萨法维军队暴露在两翼炮兵阵地的射程之内。霎那间,震耳欲聋的炮声,战马的嘶鸣声,军人的喊杀声,伤者的哀嚎声交织在一起,历史在这一刻决出了胜负。萨法维挥舞着弯刀的骑士不敌奥斯曼人的火枪,尽管伊斯玛仪重新集结了军队,再次发起了冲锋,但终因伤亡过重,被迫撤出了战场。歼灭萨法维主力部队之后,伊斯玛仪无力组织起成建制抵抗。奥斯曼军队于9月6日攻陷萨法维首都大不里士,俘虏了萨法维波斯国王的妻妾家眷,伊斯玛仪只身逃往萨法维波斯东南部。大量金银珠宝和萨法维波斯工匠被作为战利品押送到伊斯坦布尔。塞利姆完成了战前目标:查尔迪朗战役解除了来自萨法维波斯的威胁,奥斯曼能够腾出手对付埃及人了。
征服埃及:达比克草原之战
1516年,马穆鲁克王朝间谍获得情报,奥斯曼军队正从本土出发,开启了新一轮的军事行动。埃及的马穆鲁克们对奥斯曼人的意图感到担心:他们是准备再一次进攻萨法维波斯还是要南下叙利亚?无论奥军的战略目标是什么,马穆鲁克和他的波斯盟友都将面临威胁。为了遏制奥斯曼人,埃及苏丹奥乌里决意在叙利亚边境陈兵数万,威慑胆大妄为的奥斯曼人。埃及人凭什么认为有把握战胜攻无不克的奥斯曼人呢?答案就是他们引以为傲的马穆鲁克骑兵。马穆鲁克在阿拉伯语中意为“被拥有的奴隶”。这些来自高加索地区的男童被奴隶贩子卖到开罗,从小与双亲分离,皈依伊斯兰教。这样的生活环境是为了培养他们对主人的忠诚,以及甘愿为圣战献身的牺牲精神。
马穆鲁克骑兵一度征服蒙古骑兵。图源/网络
他们的军事训练极为残酷,这些“骑兵练习生”的出道时长是7年,他们需要精通骑射、长枪、近身搏斗等多门课程。训练有素的马穆鲁克士兵可以在马上命中75米外95厘米大小的靶子。在疾驰的骏马上,用长枪挑灭燃烧的烛头,以此训练冲锋陷阵时的精准度。为了塑造军人无所畏惧、甘于赴死的胆魄,马穆鲁克士兵甚至要与黑熊狮子搏斗。合格的马穆鲁克会被授予自由,跻身统治阶层。他们是冷兵器时代最高效的战争机器,1249年,马穆鲁克击败了法国国王路易九世率领的十字军。1260年,他们将蒙古人的军队逐出阿拉伯世界;1291年,十字军最后的据点被他们攻克。马穆鲁克们自信满满,奥斯曼人不过是辉煌战绩上新添的一笔。战场的另一端,苏丹塞利姆手下的奥斯曼新军同样对马穆鲁克人虎视眈眈,奥斯曼军队久经沙场,训练有素的骑兵步兵总数多达马穆鲁克人的三倍。同对手相比,奥斯曼人还具有技术优势。
马穆鲁克人的中世纪骑兵重视单兵作战能力,而奥斯曼人的火药军团更看重团队协作。1516年8月两军在叙利亚北部的达比格草原开战,奥斯曼人故技重施,两翼骑兵掩护炮兵阵地,装备火枪的精锐步兵位于中锋,苏丹和指挥官在军队后方督战。埃及军队同样将主力马穆鲁克骑兵部署在中路,两翼是从叙利亚征召的地方部队。马穆鲁克人抢占先机,试图从奥斯曼人相对薄弱的两翼打开突破口,在叙利亚地方部队的掩护下,马穆鲁克骑兵一度杀入奥斯曼炮兵阵地。骑士们左右开弓,如同漫天的飞蝗般密集的箭雨倾泄在奥斯曼炮兵阵地上,炮兵甚至来不及点燃火药,利箭穿透颈部将他们牢牢地钉在地上。火炮的冲击波将骑兵掀翻在地,马穆鲁克干脆抛弃战马,徒步发起冲锋,与奥斯曼人短兵相接。烈日照射下的阿拉伯马刀泛起令人战栗的寒光,刀口迸溅的血雾和火药爆炸的黑烟重新粉刷了绿意盎然的大地。左翼面临崩溃,奥斯曼中军突然火枪大作,埃及人一头栽进了奥军的火力口袋,重蹈波斯人的覆辙。在奥军火枪的支援下,马穆鲁克右翼溃退,左翼叙利亚仆从军干脆叛逃,马穆鲁克苏丹惊恐地看到他的军队在他周围溃散,战场浓烟滚滚,两军望不见彼此。奥乌里不再相信他的士兵能够取胜,他转而寄希望于宗教的力量,催促神职人员祈祷胜利。但命运之神选择站在奥斯曼人一边,一名马穆鲁克军官意识到大局已定,他取下并叠好埃及的军旗,对苏丹说:“苏丹啊,我的主人,奥斯曼人已经击败了我们,您去阿勒颇自救避难去吧!”难以接受失败的苏丹突然中风,半身动弹不得,他徒劳地跨上战马,却猛地跌落下来,当场摔死。战场上戏剧性的一幕,摧毁了马穆鲁克军队仅存的一丝士气,随从们四散奔逃。战场上的迷雾散尽,这场屠杀的惨烈景象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阳光之下,马穆鲁克编年史官记述道:“这是一段暴怒的时间,使婴儿白头,钢铁熔化”战场上尸横遍野,濒死的马和人还在呻吟,获胜的奥斯曼人在急切地抢夺财物,冷酷无情地屠杀俘虏,他们留下“无头的尸身和布满灰尘,面目狰狞的头颅,任凭乌鸦和野狗啄食。”1516年奥斯曼人占领叙利亚后,丝毫不给固守埃及的马穆鲁克残部喘息之机。1517年1月,奥斯曼人稍作休整迅速跨过加沙地带,踏入埃及本土。1月22日,塞利姆兵临开罗城下,马穆鲁克军队的抵抗是徒劳无功的,一个小时之后,奥斯曼苏丹成为埃及新的主人。
奥斯曼人的获胜密码
三大伊斯兰帝国开局基本盘比较相似,三者都选择了伊斯兰教的宗教意识形态作为对外征服的思想武器。在利用宗教动员民众和军队的手段上,三方不分伯仲,萨法维波斯王朝甚至更胜一筹。真正的差异在于政府管理水平的高低和对待军事技术的态度。奥斯曼帝国、萨法维波斯、马穆鲁克王朝都是建立在突厥系游牧部落上的国家,奥斯曼人在借鉴拜占庭政治制度的基础上,建立了自己的行政管理制度。将天性散漫、反复无常的游牧部落置于中央政府的严密控制下,促使游牧生活向定居的农业生活转变。这种政策不仅有助于奥斯曼中央政府征收赋税,招募军队,从长远看更利于在游牧部落中培养对奥斯曼帝国的认同感。组织严密、行政机构健全且高效的奥斯曼帝国抗风险能力更强,更具有战争潜力。17世纪萨法维波斯版图。图源/网络
早期萨法维波斯与其说是一个中央集权的帝国,不如说是一个以共同意识形态聚拢起来的土库曼人的部落联盟。伊斯玛仪无法对联盟中的每一个游牧部落实现垂直管理,一旦在战争中遭受重大失败,摇摆不定的土库曼游牧民就会产生严重的畏战情绪,在现实利益的考量下,转投奥斯曼帝国。马穆鲁克王朝本质上是一个军国主义国家,军事奴隶构成的统治阶层隔绝于本土臣民,二者间存在深重的矛盾。叙利亚本土军队的叛逃就是明证。埃及苏丹从最强大的马穆鲁克军阀中推举产生,各马穆鲁克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各自为政,缺乏对中央的向心力。奥斯曼帝国的核心统治区域位于欧亚交界处,奥斯曼人很早就接触到发源于欧洲的近代早期热兵器技术,并以开放包容的心态引入到军事训练中。早期奥斯曼帝国上层对待欧洲文明成果大多持借鉴的开明态度,并未因为交战和宗教信仰的不同产生不信任心理。
在奥斯曼统治阶级中,存在着一批改宗后为苏丹服务的西欧技术官僚。他们对战争的理解更为深刻。奥斯曼人在正面战场的军事较量之外,辅以宣传战和贸易战,多层次地对埃及波斯进行降维打击。相比之下,奥斯曼的敌人缺少与欧洲文明直接对话的机会,对来自欧洲的先进战术缺乏了解,尚处于冷兵器时代的晚期。完成中央集权政府改革的奥斯曼帝国在热兵器的加持下,笑到了最后,成为了中东-伊斯兰世界的主宰。
END
作者丨徐振东编辑 | 詹茜卉校对 | 王用鑫排版 | 于嘉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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