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语
7月28日,罗布泊及周边地区科考队用了一整天时间,克服高温与路途艰险,深入罗布泊腹地的阿尔金山前冲积扇湿地。在这里,水与自然生态的关系再一次被清晰呈现在这一片茫茫荒原。
早上7:40分左右,三辆陆地巡洋舰整齐出现在科考队临时住宿的招待所大门口。为保证科考安全,这次进入罗布泊腹心地带,科考队临时全部更换了车辆。
陆地巡洋舰底盘很高,有强劲的四驱动力,对进入荒漠地带很擅长,而与车辆配套的三位司机,腰杆笔直,十足军人风范,据说他们是经常出入罗布泊大漠的好手。这一次,科考队考察的目的地是阿尔金山山前冲积扇。从地图上看,这是一片荒漠中难得的绿色湿地区域,位于罗布泊“大耳朵”以东。该区域不仅科考队此前未曾涉足,当地的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以及其他不少关注罗布泊的科研人员也未曾到访过。
深入罗布泊腹地、考察这一区域的水文、生态与地理,是2021年夏季罗布泊及其周边地区科考的一大重点。这一区域,距离八一泉不远,与前中科院新疆分院副院长彭加木先生牺牲之地仅咫尺之遥。
一路往东,最后1公里步行抵达调查地
罗布泊,曾是我国第二大内陆湖,最早诞生于地球第三纪末第四纪初,距今已有200多万年的历史。在我国历史上,它最早见于《山海经》的记载,曾相继得名泑泽、涸海、蒲菖海、牢兰海、孔雀海等,以形容其水域之广,然而沧海桑田,到1972年时,这一古老浩渺的大湖竟完全干涸,其宽广的湖盆及周边地区也都演变成了一片茫茫荒漠。
进入罗布泊之前,科考队对这个赫赫有名的干涸大湖区做了相当多的功课,但据科考队了解,由于一些客观原因,到目前为止,能够真正进入罗布泊腹地、踏查其自然地理状况的人,还是相当有限。相较于去年,科考队虽然横向穿越了罗布泊,但对远离省道的湖盆区地质、水文等的了解还是很少。
陆地巡洋舰离开罗中镇后,一头扎进荒漠区。这一带基本没有路,沿途能看到车辙痕迹已十分罕见,证明附近有施工队进来过。司机年轻气盛,三辆车速度很快,首尾衔接着在荒漠里腾扬起一道长长的巨大白色烟尘。刚开始,还可以看到罗布泊湖盆区无边无际泛涌起的坚硬盐壳,如浪涛般涌起后再瞬间凝固,继续往东行进,盐壳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一层层由细小砾石䨱盖的沙土,而阿尔金山的余脉进入视野:除了石头还是石头,风吹雨蚀下斑剥的山体,不见一丝绿色。
“这里依然有雨,看山体岩石的褶皱”,同行负责地质环境调查的王老师提醒科考队的同行队员,留意山体水蚀的痕迹。而一路上另一个更让人关心的问题是:罗布泊到底有怎样的凶险?
司机称他自己前后三次进入楼兰,“现在旧址有一个大土包,是佛塔遗址,还有三间房的残墙和房梁、以及一些散乱在黄沙间的木头之类”,“进去的路,走一次就不想走第二遍,20公里可以走上4-5个小时,软土可以一直埋到车把手之上”,司机形容自己在这样的路上开车,“开到足以怀疑人生”。他一边说话,一边一点也不耽搁方向盘,而前边已看不到任何其他车辙印了,车辆开始在高高低低的土包之间急速颠颇,因为安全带的作用,所有人往往在被高高抛出后,再次生生拖拽回座位,脖子、胸前勒得生疼,明明在沙漠赶路,却仿佛是在大海风浪间疾行。
这一带的阿尔金山余脉并不高,目测山体高约30-50米的样子,已伸入了荒漠之中。等钻出阿尔金山,前边的沙土堆却意外越来越大,倾斜坡度达到30度以上。因为无路可走,三辆车马力全开,轰鸣着相继冲上了土坡。可上到土坡后,才发现底下一马平川,砾石荒漠无边无际向天边延展开去,科考队的车却再也不能轻易下坡了:脚底下的大坡更深更陡,如悬崖壁立,且布满大大小小的坑荡,沙土极软,继续下冲,后果不堪设想。
头车沿着高坡坎沿,在前边小心翼翼探路。“等等,不能再开了,冲下去会翻车”,第二辆车的司机叫停了头车,并让所有人下车,步行前往调查地点,两辆车则自行探寻如何下坡。这里距离调查目的地还约有1公里,已没有任何通讯信号。
沙地绿洲,生物原比想象的丰富
科考队沿陡坡下行,约70-80米的坡底是一大片平坦的砾石荒漠。而远处一道稍高一点的堤坝类围子外边,即是阿尔金山山前冲积扇上的一片绿洲。
从事先缓冲的奥维地图上看,这片绿洲正好处于阿尔金山与库姆塔格沙漠之间,西面则接壤一大片因盐渍化程度高而呈现灰白色的“大耳朵”,整个区域东西宽约20-30公里,南北成弧形向南延伸出上百公里,最后消失在荒漠之中。从地理分布上看,这片绿色应该是阿尔金山前冲积形成,地下应该有相对丰富的地下水资源。
科考队对这一区域展开调查,发现并没有任何地表径流,地面有的全是细细的黄沙,但一些极度耐旱的植物,如芦苇、柽柳等䨱盖在地表,呈现出一片难得的绿色。
“这里准确讲,应该是沙地绿洲,不是湿地”,植物组的老师开始统计群落样方,植物种类在这里相对单一,但对于土壤组来说,却是相当不错的调查样地:完全没有人类干扰,他们要调查探究的,主要是不同植物群落、或不同生境下的土壤微生物分布规律,这里无疑是一个非常好的对比研究样地。昆虫组也开始行动了,因为只要有植物分布,有完整的植物生命形态,昆虫就必然会参与其中,不可能某一区域分布的植物,完全属于风媒植物。
晋代高僧法显在他的《佛国记》中,曾描述罗布泊:“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望极目,欲求渡处,则莫知所拟,唯以死人枯骨为标帜耳”。但对于这一片茫茫大漠中的绿洲,野生动物调查组显然很受激励,与以往一样,带着长筒短炮,开始沿自己的调查样线,进行分散调查。较为稀疏的芦苇丛中,有塔里木野兔嗖地一下跑远,细沙地上能清晰看到某种偶蹄类动物的足迹链……
植物组一直在坚持做样方调查,两小时做了将近15个样方。一个巨大的柽柳包在周边平漠上显得很突兀,植物组于老师实地测量,发现其植株高度0.93米,而盖度已经达到了92%。柽柳长势不错,顶端在风沙中正开出紫红色的穗状花序,底下由于沙包已被风蚀掏空,露出盘根错节的粗根,一直深深地扎下地底,而这些虬结缠绕的根,也牢牢抓住了流沙。比对80年代中科院新疆分院的罗布泊植物调查图片,这一个柽柳包的树龄应该不少于600年。
站在柽柳包一侧,可以清楚听到荒原上的风声,正低声呼哨着从远处一步步逼近,直到身边细弱的柽柳枝开始大力摇摆,但风是热的,此时空气温度已在45度上下,调查队员的工作手机已明显烫手。
短暂失联,300米外几乎找不到人影
此次科学考察,分别由野生脊椎动物、植物、水文综合、地质环境、昆虫、土壤等不同组别组成,大家有着各自不同的实地调查方法与调查目的,因此在调查区域往往是分散行动。通常是各调查小组完成调查任务后,再集中统一离开调查地。
在各小组分头调查时,头车司机跟第二辆车的司机打了个招呼,说要趁机去探路,然后一溜烟就消失了。大约半小时后,昆虫组、植物组调查队员相继回返到出发地点,见到第二辆车的司机很着急,说是头车司机的车胎已经爆了,而对方却毫不知情,他想去追,让他及时修车。昆虫组称还有两队人没到齐,但司机坚持先去通知头车修胎,然后再回来接人。
“你们有带卫星电话吗?”相当熟悉罗布泊的第二辆车司机在得知科考队唯一两个卫星电话已被提前离开的一辆车带走后,神色很不淡定起来,“没有车,徒步走出罗布泊,是不能想象的”。因完全没有办法联系上头车司机,于是第二辆车带着部分科考队员加速往前赶,希望能尽快赶上对方,解决车胎问题。
一阵狂追后,总算在旷野发现了头车影踪,而此时回望前脚刚刚离开的调查区域,发现明明正午的太阳悬挂在空中,但那片绿洲居然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原来是风刮起了漫天沙土:人在里边,仅可以看到200-300米的范围,人在外边则什么也看不见,而前方除了一望无际的石漠,还是石漠。
头车司机躺在地上,在车底满头大汗地鼓捣着更换车胎,有司机让队员们帮忙去找一块稍硬朗些的石头垫车,调查队员们四散走出老远,但遍地只有松软的沙子与黑色的碎石,小碗口大的石头都见不着一块,只能空手而归。在头车司机修车之际,第二辆车原路返回,接到了水文综合组队员,依然没能看到野生动物组的踪迹,大家不免暗暗着急。
“长期在野外工作,相信大家都有这样的经验:就是在哪里失联,就回哪里等待救援”,科考队长卢博宽慰大家。好不容易车辆修好了,两辆车飞速沿原路回奔,在距离最初下车地点越来越近的一处独零零房子前,总算看到了两名野生动物组调查队员,他们正在等待。这样的房子,不用说,也是施工队进入大漠留下的。在失联状况下,科考队员间的默契,让科考队松了一口气。
科考队在房前阴影里,简单吃了点东西补充体力,然后往回赶,毕竟离开这一区域到达有人烟之处,最快也得3个小时左右。尽管彭加木先生的墓地就在距此不远的苍茫风沙中,但经历了短暂失联后的科考队,还是决定尽快离开大漠。
当天返程途中,头车的车胎第二次被莫名扎破,再次陷在沙漠动弹不得。为救援这一辆车,第二辆车的司机急得不行,几次中途想折返施援,在百般无奈时,司机居然神奇找到了半格通讯信号,拔通了车队基地的电话,让车队再派一辆救援车辆过来。
文/gone 审 /Shan-l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