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美术馆」：今日不论鬼神，只谈谈墓室里的永恒与美

农历七月十五日。

这一天，民间管它叫“七月半”，佛教称之为“盂兰盆节”，道教称“中元节”。但是，无论是那种说法，这个日子，都与已逝之人有关。中元节有放河灯的习俗自古以来，我们对“逝去”这件事，一直都十分的在意。古时，当家中有人去世时，不仅要尽量丰富陪葬的器具，还要将墓室尽可能的装饰。以期盼当逝者进入往生之时，能够像生前一样享受生活。

而墓室壁画，就是人们十分青睐的一种形式。

唐 永泰公主墓 前室东壁北铺 宫女图
作为中国历史上最悠久的绘画形式之一，透过这些墓葬中的壁画，我们足以逐一窥探两千年来，社会、宗教、建筑、美术、民俗、服装等的发展。

人死之后能不能进入天堂，我们不得而知。但是在我们地下，藏着一个又一个艺术的天堂。

01墓葬壁画的起源关于墓葬壁画的起源，一直没有一个详细的定论。

陕西扶风杨家堡4号西周墓中的白色二方连续菱格纹和宽带纹彩绘残迹发现于陕西扶风杨家堡的4号西周墓，墓壁见有白色二方连续菱格纹和宽带纹彩绘残迹；而河南洛阳西郊的1号战国墓，墓圹四壁和墓道两壁也见有红、黄、黑、白四色构成的宽带细线纹饰。虽然例子不多，但至少，早在真正意义上的墓葬壁画出现之前，在墓葬四壁上绘画就已经有了端倪。四神云气图壁画

但是，墓葬壁画的彻底成型，还是得等到汉代。目前，公认最早的墓葬壁画是西汉早期的《四神云气图》，这与汉人事死如事生的态度有着极为重要的关联。宣化辽墓，张文藻墓后室，随葬了一桌子食品在汉人的观念中，墓葬属于“阴宅”，他们相信，当人们去世后，依然能够享受墓葬中随葬的物品。早期的墓葬大多是直接在土地里挖出一个墓室，直到大约西汉中期以后，开始利用砖、石修建墓葬之后，“阴宅”的面貌更加的明确。

这些墓葬大多模拟人们生前住宅的情景，人们相信，死者会在华丽的“阴宅”里继续享乐，有限的人生终结后，永恒的岁月刚刚开始。满城汉墓1号墓（中山靖王刘胜墓）平面图

然而，受限于墓葬修建的难度以及设计、材料上的局限，古人对于死亡既惧怕又向往的复杂情感无法全部表现。于是，作为补充手段，便在墓室的四壁、顶部以及甬道两侧绘制壁画。白沙宋墓第一号墓前室斗拱图自《白沙宋墓》这些墓室壁画的内容，大多都是反映死者生前的活动情况，也有神灵百物、神话传说、历史故事、日月星辰以及图案装饰，目的主要是说教和对亡者的纪念，或者希望死者在冥间能过上好日子。

02壁画究竟在画什么？自汉代以后，墓葬壁画一直是人们经久不衰的陪葬选择。可以说，人们对墓室壁画的使用，几乎可以覆盖整个历史时期。当我们回顾如今发掘出的壁画之时，可以看到它从发生、繁荣直至衰落的全过程。
升天图（局部），九原岗墓出土以汉代时期的墓葬来看，这个时期的壁画呈现出一种完善的生死观念。墓室顶部早先画升仙的图像，后来则是画日月星辰、云气，代表四方神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以此象征天界。海昏侯墓壁画在墓道和墓室中，往往会在最主要的位置画上墓主人生平，尤其是能够代表人物官爵的出行仪仗、车马、卫队等等。有时还要画出他的官舍、城池，以及重大的政治活动场面。而那些担任过武职的，还要画上他所经历过的战争，往往是水陆攻战的酷烈场面。和林格尔汉墓壁画 东汉另外一部分重要内容是表现墓主人的日常生活和他所拥有的财富，他居处的房舍、他的田产以及乐舞百戏表演等等，都事无巨细地画出来。这些画面虽然还比较朴素，没有太多高深的技法，但是，足以把两千来年前的一部分社会生活生动具体地再现出来。洛阳金谷园新莽墓壁画局部此外，还有一些历史故事、神话人物、祥瑞物等也是壁画中所不可少的。这些绘画大多出现于人们为先人修建的墓葬中，汉代的人们注重忠孝观念，一些有名的孝子可由地方官“举孝廉”而做官，所以有些厚葬的排场是为了做给别人看的。
《竹林七贤与荣启期》模印砖画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由于当时的社会风气，墓葬中的壁画大多是人们宴乐时的情景。相比起汉代人民对于仙界生活的想象，此时的人们更乐意展现自己的精神境界和生活情景。其中，魏晋墓室中最著名的，应该就是类似彩绘壁画砖构筑起来的砖墓壁画，每块砖上有一个独立的画面，也可以将内容有联系的多块砖组合起来，表达一定的主题。唐 李寿墓壁画到唐代前期，壁画的艺术形式形成了又一个高峰。唐代墓室壁画很流行，在艺术史上最有价值的是昭陵、乾陵陪葬墓中的一些显贵墓葬的壁画和石刻线画作品，尤以于神龙二年(706年)陪葬乾陵的永泰公主、章怀太子、懿德太子墓室壁画最具有代表性。
《杨贵妃颂经图》宝山墓壁画 摄/庞雷从汉代到宋元，中国古代的墓葬壁画在幽深黑暗的地底，经历了几次难以为人所知的大变迁。
汉墓中的图像反映的是现实、历史和想像，最突出的是天堂仙界的世界观和“三纲五常”的道德观；魏晋以后，宴饮、仪仗成为主流，极力表达墓主人的身份、展示威仪；晚唐到宋元，人们不想带着惆怅步入仙境，也不满足对礼制的追求，希望在死后的家园中仍有歌舞升平，试图将生前的生活和死后享乐融为一体……从幻想到礼仪再到现实，其间的继承、抛弃、创新，既是对生与死的思考，又是一代代人们的美好祝愿。03栩栩如生的墓葬壁画
不同于传世的寺观壁画与石窟壁画，由于墓葬中相对封闭的环境，墓葬壁画往往受不到太大的损伤。因此，当我们说起墓葬壁画中的精品，那可真是滔滔不绝。1
魏晋墓葬彩砖壁画

说起墓葬壁画，那你一定不能错过河西走廊地区的魏晋壁画墓。魏晋壁画墓是位于甘肃省的一片广阔无垠的大漠上，在这一片素来以地上石窟闻名的大片区域之下，散布着1400多座魏晋时期的地下壁画砖墓群。这便是著名的魏晋古墓群，被誉为"世界最大的地下画廊"。
墓室场景
当我们见到这些壁画，就好像重回当年的繁华盛景。在壁画中，我们可以看到农耕、养殖、采桑、宴居、出行、军事操练、狩猎等内容。全国人民熟悉的骑着马送信的中国邮政标志，就出土于此。
驿使图，嘉峪关市新城M5出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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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睿墓壁画
作为国家文物局规定为是禁止出境展览的国宝级文物，1979年出土的北齐娄睿墓壁画是代表北朝墓葬壁画最高艺术水平作品，鲜活呈现北朝高超的绘画艺术和真实的社会面貌，填补了中国艺术史北朝绘画的空白。吴作人先生对这座墓葬中的壁画有着高度评价：“北齐娄睿墓壁画，使千百年来徒凭籍志，臆见梗概的北齐绘画，陡见天日，使中国绘画史，犹长河万里，源流更汇支流，空缺得以证实。”
鞍马游骑图，娄睿墓出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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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西汉卜千秋墓
西汉卜千秋壁画墓于1976年在邙山脚下的洛阳面粉厂被发现。该墓为砖室墓，墓葬年代约为西汉中期稍晚的昭帝至宣帝之间（公元前86年～前49年)，从出土铜印推知墓主人名为卜千秋。
该墓壁画分三组。第一组是绘在墓室后壁山墙上的辟邪图；第二组是墓顶平脊上的卜千秋夫妇升仙图；第三组是墓门内额的人首鸟身像。三组壁画中以第二组卜千秋夫妇“升仙图”最为壮观，该壁画长4.51米，宽0.32米，绘在20块空心砖上，壁画砖从东到西依次是彩云、女娲、月亮、羽人、双龙、枭羊等。

卜千秋墓升仙图摹本（王绣摹绘）壁画距今已有2000多年，是国内发现最完整的反映西汉升仙思想的壁画。该壁画内容新奇，绘画技艺高超，是研究汉朝思想、文化、艺术的珍贵资料，在中国和世界美术史上也有着重要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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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墓葬壁画
唐代的纸质和绢制画卷存量很少，要了解唐代绘画艺术，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墓室的壁画，于是墓室壁画更显得珍贵。
历代墓葬中的壁画，无论从出土的数量，还是艺术价值，唐墓壁画堪称“空前绝后”。在几十年来发掘的唐朝墓葬有2000座，发现了不少珍贵的壁画，例如：懿德太子墓、章怀太子墓、永泰公主墓等。
狩猎出行图，章怀太子墓出土

陕西历史博物馆目前珍藏唐墓壁画的数量有600多幅，1200多平方米，是目前全国博物馆珍藏唐墓壁画数量最多、等级最高、规模最大、保存最完好的博物馆，有中国的“乌菲奇画廊”之称。
宫女图，永泰公主墓出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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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化辽墓群壁画
1973年，张家口宣化区首次发掘出辽代监察御史张世卿墓葬后，又在附近清理出张世本、张公诱、张世右、张匡正、韩师训、张文藻等9座辽代壁画墓葬，构成一个庞大的张家世族壁画墓群。
墓群中的壁画技艺之高，墓室结构之新颖考究，随葬品之丰富多彩，宛如地下艺术殿堂，在辽代考古发掘中是罕见的，颇有研究观赏价值。
张世卿墓前室西壁壁画
其中壁画达300余平方米，保存完好，对研究辽代历史、文化、天文、民俗、服饰等有着重大意义。尤其散乐图、茶道图、天文图、出行图、侍女图、备经图等是在国内首次发现，极为珍贵。
备茶图

如今，提起古墓葬，许多人心里都难免有惊悚之感。
但是，如果你真的有幸走进一座2000多年前的古代墓葬，看到绘在墓壁上流光溢彩的精美壁画时，内心那惊悚的感觉一定会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些壁画穿越了时间长河的美与震撼，以及对古人生与死之间豁达的感慨。人生苦短，但美与艺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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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丨艺旅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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