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坦按:
自从养猫之后,我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神经病。因为你很难从它的那张脸上解读出任何表情——当然,即便是觉得它不高兴、冷漠,也很有可能只是你一厢情愿、牵强附会的理解罢了,就像解读海豚的“笑脸”一样。同样,你也很难预料它下一秒会做出什么古怪的行为:开橱柜门、抓沙发、突然的发力奔跑、舔肥皂、乱尿……本文故事也是典型的一次人猫语言行为的“转译”错误:我们天然认定对方的某些表情和行为,可能都是错的。当然,通过更多的事例,我们也会逐步加深对于猫行为的理解,尤其是对于救助流浪猫的人来说,比如它们对于疼痛的反应。
2021年4月30日,伊莉莎·舒勒·哈米尔托(Eliza Schuyler Hamilto)——一只猫——已经在天花板上待了4个月了,我本以为她将不再以尘土为家。一开始,总有个毛茸茸的小幽灵对着家里的供热管道鬼喊鬼叫,这确实有些诡异。但很快我就习以为常了。有些人的家里有老鼠钻墙,而我家的天花板上长了只猫。
现在,我已经设下了陷阱。我会耐心地等她出现并探寻家里那只猫的喵喵声,然后我会利用一个相当巧妙的手摇滑轮装置,堵死她回天花板的路。这下她就进退两难了。
伊莉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然后是一只爪子。她和我保持着一大截安全距离,快速跑上楼梯,我猛扑过去。
她飞速转身,跳上窗沿,扭动着爬进窗户和吊顶之间的一道3英寸(约7.6厘米)的缝隙。
这个晚上,这只虎斑猫又成功地让我抓狂了,这种情况已经好几次了。企图收养一只流浪猫的计划再次破产。
我想把伊莉莎哄进来的根源可能在于我那不合时宜的责任感。我正在写一本关于害兽——那些给我们带来麻烦的动物的书。流浪猫就带来了不少麻烦。研究认定,美国每年至少有14亿只鸟和69亿只哺乳动物为它们所害。而我当时正在写“有必要尽量将猫养于室内”,我想我得实践一下我想宣扬的东西。
(repository.si.edu/handle/10088/19537)
12月底,邻居飞奔进我的院子,他套住了瑟瑟发抖、惊恐异常的伊莉莎。当我们把它放进地下室的浴室时,这只条纹虎斑猫冲上了楼梯,又大肆破坏了厨房,之后蜷缩在浴室水池下面的窄小空间里,谁也抓不到她。我把水、猫食、猫砂和零食放在那儿,让她好好恢复下。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只猫很难驯服。据我的宠物医生推断,她大概有5岁。弗罗里达大学的兽医学家朱莉·利维(Julie Levy)告诉我,让猫“社会化”的最好时机是“第五到七周,时间很早且很短”。不过她也见过很多例外——有的猫在第十六周初尝猫罐头后,就决定赖在室内了。成年流浪猫可能会在驯服它的人面前放松,但永远不会在一群人面前给予热情。利维说:“这就好比猫不会说‘我现在喜欢上人类了’,最多也就是‘行吧,现在我喜欢你了’。”伊莉莎被剪过耳,也植入了微芯片以证明她被抓捕了,也接受了绝育手术。
她在邻居家的草地和门廊上继续生活。而这可能意味着她还未展现出友善和好奇,也不想被人领养。但我很有信心,毕竟有猫罐头,还有猫薄荷。新冠让我们隔离在家,手里有着大把时间。上了天花板,伊莉莎就在此安家了。每天晚上,她都会下来在猫砂里大便(而一块吊顶被她用作小便池了)。我在地下室待了好几个小时,放了各种各样的精选零食,尽可能一动不动,听她沿着管道小心地滑下来。我上法语课,也学着冥想。我大声和她说话,好让她习惯我的声音。最后,她抵挡不住金枪鱼肉汁的诱惑,自己下来了。
然而,一看到我有任何动静,她就会窜回天花板,从隔栅那儿瞪着我。过了几周,伊莉莎胆子大些了,都能凑近闻我的鞋子了。如果我这时封住天花板,那么信任将尽数瓦解。又过了几个月,她似乎越来越不安了。我试过花更多的时间和她相处,也试过更少地相处;我试过信息素,也试过在她的食物中放抗焦虑药物,还试过玩具;我向所有愿意倾听的猫主人、动物行为学家、生态学家和兽医寻求建议。有人甚至建议我杀掉她,而在另一个极端,又有人告诉我应该在房子周围安装8英尺(约2.4米)高的步道,这样她就能享受最好的屋顶生活。一月又一月,伊莉莎的谨慎和注视让我觉得如同宣战书。事实证明有些猫主人能和我感同身受。丽贝卡·埃文斯(Rebecca Evans)是英国利物浦大学的心理学家,她发现很多猫主人将宠物的行为赋予人格特征,比如,他们可能将宠物不乖的表现视为“寻求报复”。
埃文斯证明,如果主人认为一只猫是“宜人的”,或更为外向,那么他会更喜欢它;而一只神经过敏的猫则不那么讨人喜爱。那么伊莉莎又是怎样的呢,如果她不是极度神经过敏?
(www.sciencedirect.com/science/article/pii/S0191886918305427.)
我确实将自己的想法投射在她身上。我看到了她的羞怯和退缩,并猜想她不喜欢我。我的脑子里“主人满意度”崩塌了。她的深棕色条纹在我看来并不温顺,脸上也是怀疑之色,看起来脾气不佳。我不想让她在外面祸害别的动物,但现在这种相处模式对我们来说都不容易。5月底之前,我得把她从天花板里弄出来了。我已经厌倦了生活在“天花板里的猫”这个21世纪初的老梗里头了,而她也需要去看兽医。我想放弃了。等兽医处理过她的潜在坏牙后,她就会去救助站。救助站的人也许会让她做一只工作猫,在谷仓里头捕捕老鼠之类的。
我想是这么想的。我尽力了,但这只猫不想成为我的猫。我终于明了她不是个能强扭的瓜。最后,我用手提袋逮住了她,把她送去做手术,心里满是挫败感。在我开车回家的路上,兽医打电话给我。伊莉莎的嘴部情况比我们想象得要糟。照片显示出流脓的褐色脓肿,以及腐烂的牙齿。手术花销不小。兽医在得知我的计划后沉默了一会儿。她说:“要不然你回来把她接走,放弃她吧。让救助站的人花钱去。”我内心天人交战。我想,如果我放弃她,她就活不了多久了。也许那是件好事。时日无多总好过在街上或谷仓里受病痛折磨。但是,即使她让我抓狂,我仍然爱她那颗勇敢的心。我告诉兽医开始做手术吧。那天下午,我接回家的是一只药效未过、昏睡不醒的虎斑猫,嘴里只剩下3颗小牙齿。
我带回来的这只猫不再是以前的样子了。就算是止痛药效已过,她也想要被爱抚。她喜欢梳毛,也喜欢在我脚边转悠,尾巴高高竖起,用头蹭我的手。她用无牙的牙龈咬我的手指,啃手的触感就像是玩湿润的橡皮泥。我们取消了送她去救助站的预约。这只猫想成为我的猫。我意识到我一直都忽略了这一点。人和猫之间的关系一度取决于我的感受和对她的行为的主观解读——我的所见所需,以及我想我可以控制的东西。但我在这段关系中并没有真正为猫考虑。当我面对的是一个有自己的过去和动机的动物时,控制只是幻想。
我们真正需要的是理解。当我带她去看兽医后,我才真正懂得她的退缩意味着什么——剧烈不已的疼痛。丹尼尔·米尔斯(Daniel Mills)在英国林肯大学(University of Lincoln)研究动物行为医学,他告诉我,猫的面部表情人类很难读懂,但确实能显示出疼痛的迹象。他解释道:“基本上表现为口鼻部绷紧,瞳孔收缩。”伊莉莎的眼睛通常眯成一条细缝,看起来显得疑心重重。他说,这种眯眼睛“表示剧烈的急性疼痛”。
© bvajournals.onlinelibrary.wiley.com
果不其然,我找到了一篇为兽医从业人员写的描述猫咪疼痛的论文,我可以确定,伊莉莎可以和第七张图片(上图)对号入座:耳朵向前伸平,眼睛半闭,绷紧的口鼻部使得猫呈现出一副臭脸状态。
(bvajournals.onlinelibrary.wiley.com/doi/epdf/10.1136/inp.k4158)
(www.theatlantic.com/science/archive/2019/02/cat-psychopaths/583192/)
米尔斯说,兽医通常会接受处理急性疼痛的训练;你要是戳一只猫的断腿,“你就会被咬”。慢性疼痛则更难识别,许多猫会表现出退缩。伊莉莎不愿意温温软软地接受我的邀请,这让我将这种害羞视为高冷,退缩视为愤怒。她摆脱疼痛之后的状态,让我知道这些情绪实则都因我而起,和她没半点关系。现在,伊莉莎在房间里自由自在,胆子日日见长,攻击伤痕累累的床柱,破坏猫玩具,主动跑向她最爱的零食。她开心吗?当然,她没法告诉我。但她的胡须朝前,皮毛油光水滑,咕噜声毫不见小。埃文斯说:我们只能基于我们所看到的来评估,没办法根据他们是什么来评估。
我所能做的——所有的猫主人所能做的,就是满足猫的需求,寻求理解,而非将我们的情绪肆意抛洒。至少到目前为止,她对天花板已经没啥兴趣了。
文/Bethany Brookshire
译/Yord
校对/Amanda
原文/www.theatlantic.com/science/archive/2021/08/ceiling-cat-meme-came-live-my-house/619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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