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多数国人心目中,水果酒大致等同于软饮料。其饮用价值、经济价值,完全无法与粮食酒相比。
唯一的例外,是葡萄酒。是什么造成这种对水果酒的成见?葡萄酒又是如何突破成见一骑绝尘的?
酒,酵母菌“驯化”人类的最重要副产品。
为了追求酒精带来的兴奋感,最早实现饮食富余的人们,把多余的食物供奉给酵母,用以制造这种不提供热量,只刺激神经的化学物质。谷物淀粉、果糖、乳糖……所有的糖类,都可以是酵母菌的饲料。
而酵母菌利用不了的食物残渣,则成了酒饮曼妙滋味的一部分,这是酒的种类的分野标志,也是全球各地酒文化的最根本基石。
本质上来说,在远古技术条件下,葡萄确实是最直接和简便的糖分来源。
这种多汁的浆果易培植、产量高。除了水之外,主要成分就是葡萄糖和果糖两种酵母菌最喜欢的单糖。同时,葡萄的蛋白质含量极低。要知道,蛋白质不能被酵母菌分解利用,却能招来大量杂菌污染,甚至形成絮状漂浮物,是酿酒发酵过程的大敌。
更重要的是,葡萄皮上,大多会自带酵母菌。这其实是植物自行进化出的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葡萄表面的白霜,是植物分泌的糖醇类物质,能吸引空气中的酵母菌聚集,形成菌落优势,借此规避排除杂菌,防止脆弱的浆果在成熟之前被细菌污染。
人类利用了葡萄的这些特性,将它破碎浸皮后酿出美酒,并很快成为全人类共同的世界饮料。至少在2000年前,东方和西方的葡萄酒酿造水平,还基本处于同一起跑线。
事实上,苹果酒在西方有很久远的历史,尤其在一些纬度较高、喜热厌冷的葡萄不适应的地区:比如英国、丹麦、瑞典等。
最早在诺曼征服时期的英国,就有了苹果酿酒的记载。但在当时,苹果榨汁极其麻烦,往往1吨苹果,只能出几百公斤苹果汁。大量的果渣被浪费丢弃,对于平民来说,这是不可饶恕的浪费。
虽然英国的苹果普及到能砸中牛顿的头,但真正能喝上苹果酒的,依然只有王室和教堂里的神职人员。在1367年英国苏塞克斯神学院的记录中,就有3吨苹果酒卖55先令的史料。亨利二世在位时,肯特郡的酿酒作坊还因为生产的加香苹果酒而闻名遐迩,备受贵族青睐。
相比葡萄酒,苹果酒因为含糖量较低,相对更容易酿出残糖较少的干型酒。此外,苹果果肉中提供曼妙气味的芳香醇类含量更多,并带有大量阿拉伯胶,这让酒中老饕们沉醉于它浓郁、甘洌的味道。
第一次工业革命之后,榨汁不再依靠人力,效率更高的机器取代了这一岗位。同时,机器化也影响了苹果种植业,产量突飞猛进。到今天,英国苹果酒年产量超过50万吨,而气候更适合种葡萄的法国,也超过了30万吨。
蓝莓酒,是另一种搭上时代和技术红利的水果酒。
事实上,这种浆果酿酒,在古代是不可能完成的使命。因为原产自北美洲的蓝莓,引种条件苛刻,不适合人工栽培;同时,它的成熟周期很短,在印第安人野外采集的过程中,很难保质保量地收获一大批品质稳定的蓝莓;此外,野生蓝莓的产区纬度较高,也不利于酵母菌提升活性。
但1906年,美国人考夫莱开始了野生蓝莓的选育工作,经过30多年的选种选育,1937年他将选育出的15个蓝莓品种首次进行商业性栽培。到20世纪80年代末,美国的蓝莓栽培面积已近20万公顷,形成了集蓝莓栽培、果实贮藏加工及市场销售于一体的庞大蓝莓产业。
酿酒,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相比葡萄,蓝莓具有相似的p H值和糖含量,果实表面也有吸引酵母菌的“白霜”:糖醇类物质。最重要的是,它所富含的果胶大大超过葡萄。经过细致考究的酿制,今天最优质蓝莓酒的滋味,已经在葡萄酒之上。
在16世纪,新兴的海上强国英国和荷兰开始了对南亚次大陆和东南亚的殖民。因为路途遥远,在船上储存的淡水时间长了之后会发臭而无法入口。船员们发现,蒸馏后的高度白酒防腐性能很好,可以作为续命的利尿剂。为了让蒸馏酒更容易入口,酿酒厂商在制作过程中加入了一种类似蓝莓的浆果“杜松子”,并配合橙皮、豆蔻、甘草、荽子等各种香料。
这就是今天的金酒。
17世纪,随着欧洲人进入美洲大开发,加勒比海地区成了全球最大、最优质的甘蔗种植区。在用甘蔗提纯制作蔗糖晶体的过程中,殖民者发现一部分甘蔗汁没办法结晶,只能成为一种黏度很高,且还有点苦味的糖浆,这种东西,当时被叫作糖蜜。
虽然口味不佳,但糖蜜却和淀粉一样,可以发酵酿酒。经过蒸馏后的糖蜜酒,就是今天的朗姆酒。
这种因大航海带来的果酒浪潮还反向影响了东方:在学习中国人“青梅煮酒”数百年后,日本人发现,直接把梅子投入蒸馏粮食酒中浸泡,能获得一种既带有粮食酒厚重感,又兼具水果清新口味的新式酒饮,青梅酒,由此诞生。
更晚之后,中国人把吃不完的杨梅,浸入由酸败米酒蒸馏出的“臭酒”白酒之中,竟然“废物利用”获得了今天的杨梅酒。
除此之外,还有澳大利亚的梨酒,比利时的樱桃酒、树莓酒,新西兰的奇异果酒,阿根廷的草莓酒,都在这个时代应运而生。它们与水果的产区息息相关,也与当地人追求水果滋味的升华息息相关。
这些享誉世界的酒饮,本质上来说,都是以水果酿酒的更进一步。在果酒世界的图谱上,它们都是技术、时代造就的耀眼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