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受访者:胡之光,笔名地瓜,1991年生,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博士,曾兼任观察者网专栏作者、猫眼电影特邀作者、极光字幕组翻译,现就职于中国进出口银行,兼任人人影视评论员。曾多次获今日头条“青云计划”现金奖励,并运营微信公众号“银幕筛查机”(filmfilter)。2014年获第二届全国大学生“科联奖”科幻征文年度长篇科幻小说二等奖(一等奖空缺)、首届“奥秘之家-新星杯”首都大学生密室推理小说大赛优秀奖;2015年,中篇科幻小说《猫头鹰》、《夜雨》收录于《末日英雄》(福建少年儿童出版社2015年版);2016年,获第四届全国大学生“科联奖”科幻征文年度中长篇科幻小说二等奖、“未来全连接”首届科幻超短篇小说创作大赛优秀奖;2017年,获科普科幻青年之星计划优秀作品奖、中国人民大学“五四”微电影大赛最佳编剧奖;2019年,获《科幻世界》影评征集活动二等奖。
采访实录
高校科幻:您是如何定义“科幻”的?
地瓜: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很多,我是这样看的:“科幻”的定义一定要宽松,因为现在文化的发展既迅速又广泛,如果不宽松就不能容纳很多新生或者边缘事物,这对科幻发展是有害的。所以“科幻”的定义我比较倾向维基百科的说法:“科幻”就是用科学原理来解释情节中的幻想成分的故事。
这个定义的关键在于哪些东西算“科学原理”,哪些不算。我的理解是,可以按照故事中科学原理“含量”和“质量”不同,把“科幻”做进一步细致的分类,即“硬科幻”(hard science fiction)与“软科幻”(soft science fiction)。前者的“科学原理”一般是真实存在的,且对科技有细致的描绘(如《地心引力》);后者的“科学原理”通常只是外衣,然后又可以分成两类:要么是侧重社会思考(如《人类之子》),要么是侧重娱乐(如“超英”题材)。
但我不认为“硬科幻”、严肃“软科幻”、娱乐“软科幻”是不能融合的,有的作品可能兼具其中两种或全部三种特性(如《黑客帝国》三部曲)。
高校科幻: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进行科幻小说创作的呢?接触科幻又是起于何时呢?
地瓜:开始创作是本科大一的时候;接触科幻大概在小学,看的第一部外国科幻是《海底两万里》,第一部中国科幻是《霹雳贝贝》。
高校科幻:“地瓜”这个笔名看上去很萌,起这样的笔名有什么含义吗?
地瓜:其实没有什么含义,小学时同学起的外号;后来在不想用真名的时候就用这个。
高校科幻:据我所知您学的是产业经济学专业,但是对您的专业又不是很了解,您能给简单介绍一下吗?专业学习对您的创作或者其他方面有什么影响吗?
地瓜:产业经济学的定义,我借鉴一下苏东水教授《产业经济学》中的说法:它是一门研究产业内企业间关系、产业本身发展规律、产业间关系、产业空间分布规律等问题的学科。总的来说,我们的研究是围绕产业进行的;相比之下,微观经济学是围绕消费者与企业的,宏观经济学是围绕国家与地区的。从研究对象的涵盖面看,产业经济学介于微经、宏经之间。
专业对创作的影响会有。其实,经济学与科幻的联系很紧密。
一方面,经济学对科幻来说很重要。因为科幻也要对社会进行刻画,尤其是那些世界观庞大的科幻,而经济学提供了刻画社会所需的分析工具。比如,“星战”前传三部曲展现了银河共和国如何在战乱中崩溃进而转为帝国的过程,除了原力、阴谋之类的因素在里面起作用,更重要的因素是银河共和国经历了长期的经济上的贫富分化,导致政治极端思想崛起,这在现实中是非常常见的。可见,符合经济学逻辑,让这个科幻故事更加可信了。所以当我的作品涉及到幻想中的社会时,我也尽量让这个社会符合经济学逻辑。比如我有一个设定是,当有一天,地球面临能源枯竭时,少数国家具备了在月球上工业化开采氦-3的能力,这会对国际经济与政治关系产生怎样的影响。这一设定发展而来的小说就是参加了第四届“科联奖”的《月海银城》(当然写成什么样是另一回事了)。
另一方面,科幻对经济学来说也很重要。美国著名经济学家、诺奖得主保罗·克鲁格曼(Paul Krugman),1978年为了打发无聊写过一篇论文《星际贸易理论》(The Theory of Interstellar Trade),2010 年 3 月发在了《经济探究》(Economic Inquiry)上,这篇论文探究了采用光速飞船进行贸易时会对经济产生什么影响。这算是科幻对经济学的一次有趣反哺。
高校科幻:最喜欢的科幻作品有哪些?有没有哪部科幻作品对您的创作产生过很大影响?
地瓜:一、最喜欢的首先是几个包括了电影、小说、游戏等各种形式作品的系列,如《星球大战》《光环》《苍穹浩瀚》《异形》《黑客帝国》;另外还想特别说几个小说,包括《月海沉船》《三尖树时代》《安德的游戏》《三体》等。
二、首先是《星球大战》和《光环》,这种“太空歌剧”加“军事科幻”的类型让我一个直男特别激动,并第一次刺激我产生了创作的欲望。我挖过很多类似的坑,想写成长篇,虽然由于病魔缠身(懒癌、拖延症)没能坚持下去,但这些创作锻炼了我,并且让我确立了一个目标,就是写“好看”的故事。
接下来,我决定转向中短篇创作(这样至少能把故事写完)。这时我受到的影响包括:柳文扬的《废楼十三层》,科幻侦探类型,在有限的篇幅内通过不断地设局解谜;迪恩·孔茨的《谋杀先生》,科幻悬疑惊悚类型,非常擅长惊悚氛围的营造;美剧《X档案》、《危机边缘》,电影《第四类接触》,还有斯蒂芬·金的一系列作品(他写的科幻少一些)等,这类作品给人最大的感觉就是“神秘”,让人欲罢不能。这些作品的特点都非常适合应用到中短篇创作中,可以充分调动读者。所以我的很多中短篇也倾向于围绕一个神秘事件来写。
高校科幻:《堡垒》作为您参与首届“华为杯”的作品,收到了广泛好评,其写作过程可能不会一帆风顺吧。写作的时候遇到过什么比较大的困难吗?是如何克服的?
地瓜:《堡垒》是一个我以前没有写过新类型:启示录,或者说废土科幻,但这不是最大的困难;最大的困难是它主题是关于人类情感的,我当时还不太会情感方面的描写。这种时候我的策略不是去代入自己的情感,而是像演员演戏那样,去成为我的角色,想象他的情感与行为之间的联系,最后效果终于是不太出戏。
另外还有一个困难是,投稿要求5000字以内,我写了11000字。这个就没办法了,只能删角色、删历史、删故事线,来达标。
高校科幻:我也很喜欢时间回溯这个元素。《旧事如新》中的形象在生活中有原型吗?和您自身的经历是否有很大关系?
地瓜:主要角色是完全虚构的,几个龙套角色借用了人大科幻协会同学们的形象或名字。这个故事和我自身经历有一定的关系,因为当时我有几件非常后悔的事,所以才想到了写这个带有一些黑色意味的“后悔药”的故事。
高校科幻:看您的作品文风大多成熟老练,且故事感丰满,您在生活中属于什么性格呢?会把自己的性格融入到创作中吗?
地瓜:起初比较感性,很爱幻想,有时候也会出现一些情绪波动;学了很多年经济学后理性了很多,对原来的感性是一种很好的补充;现在大多数时候会比较温和,即使有时会有一种悲观主义倾向,在生活中也尽量保持一种平衡。
我确实会把我的性格融入创作,我的角色有很多悲观主义者。但也不是所有作品都这样,有的时候角色的发展也会脱离我的掌控。
高校科幻:现在或未来当创作与读者的喜好出现冲突时,您是愿意遵循自己的思路还是更多考虑读者,向读者的喜好靠拢?
地瓜:其实从我立志写“好看”的科幻开始,我的诉求基本就是尽量与读者的喜好保持一致。读者喜欢侦探、悬疑、惊悚、战争、动作这些,那么我就去写。如果我和第一批读我故事的朋友出现分歧,我一般会反复琢磨哪种思路更好。我不会坚持一定要采用自己原来的思路,但最终决定采用哪种思路的仍然是我。
高校科幻:很多科幻征文比赛都提倡所谓的“硬科幻”写作,在您看来写“硬科幻”需要具备怎样的科学基础?
地瓜:问倒我了,我并不是理科生,而且我也没写过什么“硬科幻”。在我看来,需要具备怎样的科学基础,取决于写哪种学科相关的硬科幻。
高校科幻:近期是否有创作计划?还会坚持写作吗?对未来有什么样的规划,专心科研还是转型全职写作?
地瓜:有的,近期刚刚完成了一个新类型的尝试,是一篇爱情科幻,《雅菲的身份》,投给了第四届“水滴奖”;一篇恐怖科幻,《鬼雾》,投给了第五届“晨星奖”。
我会坚持写作的,有时候灵感来了没办法哈哈。
未来的规划,首先我今年夏天刚刚毕业参加工作,由于专业缘故,进入了金融行业。全职写作近年是不会考虑的,因为我的生活还不够稳定,这个创作市场也不太成熟。但我会一直密切关注,并且持续写作。
高校科幻:除了科幻创作,您平时还有什么兴趣爱好?
地瓜:看电影、电视剧,然后写评论,发在头条号和微信公众号“银幕筛查机”上;打一点游戏,包括即时战略类、设计类和动作类;随便参加一些体育运动,足球、篮球、乒乓球等,都玩得很一般;摄影,也会去参加摄影比赛,可惜还没什么斩获。
高校科幻:与国外科幻创作相比,您觉得中国科幻又处于什么水平?未来发展会怎样?
地瓜:“国外科幻”、“中国科幻”的概念太大了,这里我只想从产业的角度谈。如果说国外科幻产业——这里主要是指美国科幻产业——处于一种高度工业化的水平,那么中国科幻产业处于手工作坊向工业化的过渡阶段。很多的组织关系、流程、规则等——这些可以统称为“制度”——需要完善。另外据我观察,在科幻的流行度方面,美国科幻历史悠久、门类齐全,有深刻作品,也有大量优秀通俗作品来推广科幻;中国科幻已经有了很多深刻作品,但缺少优秀通俗作品,所以仍然不够流行。
中国科幻的未来,首先,制度上的完善是必须的。这个“制度”不完全是指政府或是什么权威机构制定的产物,还包括市场自发逐渐形成的制度。其次,我觉得应该多一些通俗作品,哪怕很套路,但它们有最广大的受众,可以建立科幻的群众基础。
高校科幻:最后有什么特别想说的话?
地瓜:首先感谢高校科幻的这次采访,问题很有趣,让我自己也能够思考;其次希望人大科幻协会能够越办越好;第三我相信科幻会在中国健康成长,并且越来越流行;最后希望我能继续产出自己满意、大家喜欢的作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