槟榔的罪与罚

在我国不少地方，人们喜食槟榔，但槟榔不是个好东西。

槟榔的前世今生槟榔原本只是一种普普通通的初生目棕榈科水果，祖籍马来西亚，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绿油油的憨厚小圆脸，既没有招蜂引蝶的妖艳果实，又没有沁人心脾的异香，三寸丁的身高属实有点寒碜。看看同为热带或亚热带水果的香蕉、椰子和木瓜，哪个不是要身段有身段，要模样有模样。

槟榔不但长得不好看，果肉吃起来还柴。不论是口感还是口味，槟榔都属于严重的残次品。槟榔虽然味道不好，但吃起来却会上瘾。槟榔最早是从马来西亚被引进我国云南、海南和台湾等亚热带省份的。著名的“吃货”诗人苏东坡谪居海南时留诗有云：“红潮登颊醉槟榔。”醉槟榔其实是指槟榔里的槟榔碱和次槟榔碱。这两种物质会促使人体释放肾上腺皮质激素，加速血液循环，从而使人精神亢奋，同时交感神经胆碱作用于汗腺，引人发汗。

古人的生活很枯燥，而小小的槟榔竟然能对人体感官造成如此强烈的刺激，且表面上看起来完全没有副作用，于是槟榔便迅速在我国东南沿海各省风靡起来。随着槟榔的普及，它的药用价值也逐渐被发掘。直到今天，槟榔仍是我国“四大南药（槟榔、巴戟天、益智仁、砂仁）”之首。

嚼槟榔患上口腔癌但突然有一天，槟榔的口碑瞬间坍塌。

在世界卫生组织2003年公布的一类致癌物清单中，槟榔赫然在列。2013年，一篇名为《槟榔王国中的割脸人》的文章引起了人们对槟榔的关注。文中名为刘桑果的男子，因常年嚼槟榔不幸患上口腔癌，导致左下颌、左牙床被切除，左眼也因神经受到压迫而彻底失明。悲惨的是，像刘桑果这样的案例并不少见，尤其是在湖南省，几乎每天都有人因为嚼槟榔而患癌甚至死亡。

一些嚼槟榔的人可能会心存侥幸，认为嚼槟榔的人有千千万，口腔癌怎么会偏偏就找上自己？这些人不要高兴得太早，因为即使躲得过口腔癌，也躲不过癌前的病变——口腔黏膜纤维化：一开始只觉得嘴巴像火烧，接着口腔溃疡反反复复，到最后越来越严重，甚至根本张不开嘴，只能靠静脉注射来维持营养摄入。更恐怖的是，有的人忍痛也要继续嚼槟榔，结果就是轻则牙齿变黑、脸部变形，重则直接诱发食管癌、咽喉癌等，只能躺着等死。

你或许会问：人类早就开始吃的槟榔，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级致癌物？

就人类目前的认知水平而言，癌症的发生其实是一个概率问题。既然是概率问题，那就会出现特例，也就是小概率事件的发生。比如，通常年龄较大的人比较容易患癌，但也有年纪轻轻就癌症晚期的。又比如，抽烟的人比较容易得肺癌，但也有寿终正寝的吸烟者和完全不吸烟的肺癌患者。人们都说嚼槟榔容易得口腔癌，但也不是所有嚼槟榔的人都中招，也有嚼了几十年却啥事也没有的人。因此，也难怪有人质疑：既然嚼槟榔和得癌症之间没有明确关联，那为什么不能放飞自我？

人为什么会患癌得癌症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是遗传基因，是不良生活习惯还是环境污染？答案可能出乎很多人意料——年龄。我国肿瘤年报表明，人在进入40岁后，癌症的发病率会呈指数增长。随着人类寿命的延长，患癌的概率将会越来越高。也就是说，就算注重养生、控制环境污染和确保食品安全等，也不能逆转人类患癌概率的增高。这是为什么？

首先，癌症发生的根本原因是基因突变。人体内大概有2万个基因，已知和癌症相关的有100多个。如果其中的一个或几个发生突变，癌症发生的概率就会大大增加。

那么，这些基因在什么时候会突变呢？基因突变发生在细胞分裂时，而细胞分裂会在两种情况下发生，一是在身体发育阶段，二是在身体受到伤害、组织进行修复的阶段。

人体细胞有不同的功能，它们各司其职，共同协作，才组成了健康的组织和器官。细胞通过分裂完成更新换代。每一次分裂都需要对DNA进行复制，但DNA复制过程的成功率达不到100%，有一定的概率复制失败，也就是基因突变。普通基因发生突变后问题不大，但如果突变发生在和癌症相关的关键基因上，那么细胞就会变得贪婪，无限繁殖，也就成了癌细胞。癌细胞出现后，免疫系统会启动防御机制来将它们清除。不夸张地说，人体每时每刻都在产生癌细胞，而免疫系统也随时都在清理癌细胞。

不幸的是，我们的免疫系统的防御机制并不是百分之百生效的。当足够多的癌细胞逃脱了免疫系统的制裁，它们就会迅速突破身体的防线，通过血液和淋巴转移到身体的任何位置，最终剥夺我们的生命。不论你是富甲一方还是一贫如洗，突变都有可能发生在癌症基因上。

然而，每一次细胞分裂产生突变基因的概率却因人而异。有的人的DNA中包含父辈遗传下来的先天的基因突变，这些突变虽然不能导致癌症，但会让细胞分裂时产生的突变数目大大增加。因此，有家族癌症史的人每次细胞分裂产生癌变的概率会远远高于常人。随着家族世代传递，这些基因突变会在DNA中积累，后代中患癌的年纪就会逐渐提前。最终，某一世代会因为过于年轻患癌去世而无法留下后代，这就是残酷的自然选择。另一方面，细胞分裂次数和免疫系统功能的强弱又都和年龄直接相关。也就是说，人的年纪越大，细胞分裂次数越多，免疫系统也就越弱，对癌细胞的纠错能力就会大幅下降。

这样看来，癌症似乎是生物体的一个强制关机程序，是生物体通往永生的最后一道障碍。任何物种，哪怕可以一直保持强壮，哪怕克服了衰老和疾病，最终也会因为岁月的流逝，倒在癌症面前。

千万远离这三样人们将会在一生中哪一刻患上癌症？其实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倒计时。

不良的生活习惯、环境污染等外部因素影响的只是细胞分裂的次数。例如，当人体受到损伤，组织的自我修复要靠额外的细胞分裂来完成。由于慢性病或不良的生活习惯导致同一器官反复受损，则会导致组织的反复修复，细胞分裂次数迅速超过健康状态下应进行的分裂次数。例如，正常人在100多岁时才会达到的体细胞分裂次数，癌症患者可能在其50岁就已经达到了。

不少人对于一级致癌物有误解，认为这种东西绝对不能碰，否则就会得癌症。其实，对于所谓的一级致癌物，的确已有确切的证据表明其与癌症有关。但是，不能抛开剂量谈毒性。要真是一碰就患癌，那太阳辐射就是一级致癌物。

其实，在日常生活中，大多数一级致癌物都是我们不会经常接触到的。但是槟榔、酒精、吸烟，这三个家伙中的槟榔碱、乙醇和尼古丁正是三大臭名昭著的精神活性物质，会给人体带来成瘾性。人一旦染上这三样，只能不由自主地保持和致癌物的持续亲密接触。

酒精进入人体后，90%在肝脏进行分解代谢，通过乙醇脱氢酶转化为乙醛，再通过乙醛脱氢酶转化为乙酸。如果乙醛转化为乙酸不完全，乙醛就会堆积在肝脏中，而乙醛对肝脏有直接毒害作用，可以造成肝脏细胞变性坏死等。只不过，我们的肝脏具有很强大的再生和自我修复功能，短时间内对其造成伤害后还无法被我们察觉。但是，在肝脏细胞日复一日死亡又分裂的循环中，肝癌可能已经离你不远。

香烟在燃烧过程中会产生超过50种强致癌物质，诱导基因突变。同时，烟雾对肺部的损伤特别大，会导致组织坏死。同样的道理，吸烟者的肺部组织细胞被迫加班加点分裂，来弥补坏死的组织，最终的结果就是肺癌患病率的飙升。

最后来说本文的主角——槟榔。槟榔在经过口腔咀嚼后会形成亚硝基，这是一种明确的致癌物。同时，人在咀嚼槟榔时，其粗糙的纤维极容易刺破口腔黏膜，从而引发口腔溃疡。如果连年累月不停地嚼槟榔，那就会对口腔细胞造成持续不断的损伤。好不了的溃疡配合亚硝基，对人体简直是物理和魔法的双重伤害。口腔细胞面对日复一日的损伤，只能默默地不停分裂和修复，导致口腔癌发生概率不断上升。

上述三大致癌物如果三位一体，后果当然更可怕。

然而，全面禁止槟榔是不现实的。一来，槟榔文化在部分地区影响深远，而且不像二手烟，嚼槟榔本身不会对他人产生不良影响。二来，槟榔已形成庞大的产业链，早在2017年我国槟榔产业从业者就达到了300万人，槟榔包装等相关产业的从业人员超过1000万人，槟榔成品的消费人口则已经超过6000万人。这些都不是一纸禁令就能解决的。我们需要做的是加强对社会大众，尤其是对未成年人的科普，让他们在误食之前就了解到槟榔的危害。已经槟榔上瘾的人应尽早戒除，并切勿向他人主动递槟榔，尤其不该在明知对方不吃槟榔的前提下怂恿对方尝试。至于那些深陷槟榔诱惑而无法自拔的人，就只能亡羊补牢，多注意下口腔卫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