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荡在阿里高原的河流

刚强与柔和并济所勾勒出的和谐与平衡之美，历来备受推崇。

《淮南子.精神训》中说：“刚柔相成，万物乃形”，说的就是刚与柔本身就是融为一体的，其妙美在无穷变幻，万物在无形中有形。

阿里高原随时都在演绎刚柔并济之美。雪山耸立，雄伟挺拔，是为刚。雪山之下湖泊如镜，河流蜿蜒，静谧和美，是为柔。最能体现阿里高原之柔美的是流淌在宽阔高原的河流。

阿里历来有“千山之巅、万川之源”之称。流经阿里的四条大河与青藏高原的很多见不到大海的内流河不同。狮泉河、象泉河、马泉河、孔雀河分别向西北、西南和东南方向流入印度、尼泊尔，成为印度河、萨特累季河、布拉马普特拉河、恒河支流哥格拉河的上游，最终汇入印度洋和阿拉伯海。

▲阿里状如发辫的河流。摄影/向文军

阿里的河流都要一个共同的特点，均发源于冈底斯山和喜马拉雅山的冰川，然后向下流经盆地，往往形成千回百转的自由曲流或在顺直河道形成状如发辫的游荡河（辫状河）或在平缓坡面形成散乱的紊流河。

千回百转的蛇曲河、状若发辫的辫状河、散乱的紊流河，在远处雪山的衬映下尤其显得绚丽多彩。

清晨，飞机从阿里机场起飞，天气不算太好，厚重的云层堆积四周，天空阴沉欲雨。东方的地平线上，大地与云层之间，太阳从缝隙中升起，一道光芒反射在狮泉河上，将流水的形态明亮地勾勒出来。

蜿蜒如蛇的河曲，形如弯月的牛轭湖，整条河流就像舞台灯光下飘舞的丝带，明亮地逶迤在天际。

▲雪山下阿里河流。摄影/向文军

狮泉河，又名森格藏布，发源于冈底斯山的冈仁波齐北坡的冰川湖。狮泉河由东南向西北方向流去，在我国的扎西岗边防站附近与另一条发源于我国喜马拉雅山北麓的重要支流汇合后进入印度控制的克什米尔地区，成为南亚最长的河流——印度河。

印度河全长3180公里，在中国境内长405公里，流域面积2.745万平方公里，它流经印度和巴基斯坦后进入印度洋。传说小说《西游记》中的通天河便是狮泉河。

森格藏布在穿过狮泉河镇之后流入狮泉河盆地。进行盆地之后，河流顿时失去了方向感，原本走直线的河流随着坡度减小，河流的下蚀作用减弱，侧蚀作用增加开始弯曲。加之惯性和离心力的作用，河道变得越来越弯曲，最终成为蛇曲发育的河流。

在曲流的发展过程中，相邻两个凹岸越来越靠近，并最终直接连通，就这就是曲流中常见的的裁弯取直，被截去后残留的河道便形成牛轭湖。

▲曲流。摄影/向文军

从航拍片上看，森格藏布进入狮泉河盆地后，不但越来越弯曲，而且不断由北向南漂移，遗留数量较多的牛轭湖和废弃河道。

在这里，河流就象一个轻盈的舞者，在一个接一个的旋转舞步向西而行，将柔美的身影留在了这片大地上，也将百万年来的演化痕迹也留在了这里。

除了河曲，藏北高原还普遍发育另一种游荡河，也就是辫状河。

倘若说蛇曲河是一个身段轻盈的舞者，辫状河则是一个色彩与线条制造大师。发育辫状河的河床往往较为平直，但陡度较大，由于心滩、沙洲较多，造成河床分汊明显。流水穿行在分汊的河道，时而分开，时儿聚合，形似发辫。

森格藏布的最大支流噶尔藏布在汇入森格藏布之前，便是一段完美的游荡型河流。噶尔藏布亦称“噶尔曲”、“噶尔塘曲”，藏语意为“兵营河”、“帐篷河”。发源于冈底斯山主峰冈仁波齐峰西麓，向西北流经门士、塘咔那布，至扎西岗附近，汇入森格藏布。噶尔藏布全长196公里，沿冈底斯山脉与阿伊拉日居山之间西北流，河道顺直，谷地宽坦，北至昆莎湿地后多汊流、浅滩和江心洲，形成壮观的游荡河（辫状河）。

▲辫状河。摄影/向文军

从空中看，噶尔藏布形成的辫状河是线条与色彩的完美组合。

中生代以来，这里沉积了丰富的湖泊、河流相沉积。这些沉积物由于形成时的环境变化，呈现出以红色为主调，兼以棕红、棕黄、灰绿的多色的韵律变化。

河流冲刷大地，风沙吹蚀山体，将绚丽多姿的岩层剥露出来，整个河谷色彩缤纷。流水就在这色彩缤纷的大地上恣意挥毫，在河道中随分汊左右游荡，于是一幅美丽的图画呈现在眼前。到了冬季，半结冰的河流、残雪、深色的枯草、白色砂砾浅滩，各种色彩，各类线条随意组合，如印象派大师以大地为画布的天才创作。

▲卫星影像4200米视角下的森格藏布（狮泉河），河流不断改道、漂移留下的河迹河。图片/Mapbox卫星混合图

而河流两侧，分布着树枝一样蔓延的沟壑。从卫星图上看，黑色影调的溪流与褐色影调的丛簇状植物、黄褐色的岩石、灰白色的沙洲，相互协调，又仿佛是一位国画大师，时儿长笔直下，时儿如锥画沙，时儿颤笔顿挫，一幅中国山水在他的钩、皴、点、染中，浓淡、虚实、疏密相宜，跃然而出。

▲图面下方为森格藏布的一条支流，上方为冰川融水形成的树技状沟壑，黑色为植物。Mapbox卫星混合图4600米视角下。图片/Mapbox卫星混合图

森格藏布与噶尔藏布，流经的环境大至相同，河流的形态也大致相同，它们在扎西岗汇合之前，还各在狮泉河镇西和阿里昆莎机场东侧形成另一种形态的河流。这就是紊流河。

紊流是流水的一种流动状态，当流速很小，地形呈微倾的坡面时，流水分成无数的细小涓流从一侧散开，在坡面上流动，然后在另一端重新汇聚。

▲狮泉河支流在大地上留下的水迹以及植物沿水系生长形成的奇妙图案。Mapbox卫星混合图4200米视角下。图片/Mapbox卫星混合图

这种河流顷刻之间失去主河道，无数细小的河流不规则运动、互相交织缠绕、轨迹曲折混乱。森格藏布在狮泉河镇西侧形成的紊流区长约10公里，宽约8公里，面积约80公里，在革吉县南侧和北侧也形成大片紊流区。

而噶尔藏布在阿里昆莎机场北侧形成的紊流区更是超过200平方公里，在噶尔县附近形成的紊流区也有40平方公里。不仅如此，两河在扎西岗乡南交汇的三角地带，河流同样呈现出散流的状态。

▲狮泉河在噶尔县西形成的紊流，Mapbox卫星混合图4200米视角下。图片/Mapbox卫星混合图

阿里历来被称为“世界屋脊上的屋脊”，平均海拔在4600米以上，处于高寒荒漠、半荒漠环境，也是青藏高原众所周知的低温中心和干旱中心，这样的环境本不适合于人类的生存，但正是这些多姿的河流，它们摆脱地形的约束，在此呈漫流、散流状态，使原本干涸的土地得到稳定流水的滋润，这才使得这里的谷地水草丰茂，成为当地牧民难得的“绿洲”。

沿着森格藏布和噶尔藏布，这样的“绿洲”成为阿里“干旱区”的“湿润中心”、“生物乐园”和“文明源头”。清晨，漫步在狮泉河镇郊外的湿地深处，一群群黑颈鹤、赤麻鸭、斑头雁时起时落。而水草丰美，自然便成为天然牧场，这里是阿里地区面积最大，也是最优质的春、秋两季过渡牧场。

▲狮泉河与朗曲交汇处的河迹湖冰冻后形成的奇妙图案。Mapbox卫星混合图4200米视角下。图片/Mapbox卫星混合图

阿里的河流皆发源于冈仁波齐。海拔在青藏高原并不占优的冈仁波齐成为四大宗教的圣地，其实颇有些令人费解。尤其是印度教和耆那教皆主要在喜马拉雅南坡的印度一带传播，站在印度平原望见的首先是喜马拉雅的诸峰，并不能直接看到冈仁波齐，古人是如何知道喜马拉雅山的背后还有一座冈仁波齐的呢？

唯一经得起推敲的理由是河流。冈仁波齐及所在的冈底斯山孕育出河流，成为南亚多条大河之源，也许古代的先知正是沿着这些河流，从不同方向溯源而上，越过喜马拉雅山，最终在此找到了孕育大河的这座雪山，并将这里视为“世界的中心”。

蛇曲河、紊流河、辫状河……阿里的河流，有多样的姿态和丰富的色彩，大自然是这里最好的艺术大师，它们的创作远超人类的想像。而文明的源头也来源于此，来源于这里冰川的每一滴水，每一条河溪，以及它们创意出来的所有生灵万物。

▲噶尔藏布支流康古群布涌曲紊流以及河迹湖所构成的奇怪图案，上方为河迹湖，黑色为植物。Mapbox卫星混合图4600米视角下。图片/Mapbox卫星混合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