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

　　（1）

　　一个停在高速路涵洞旁的黑色豪车里，副驾驶的私家侦探老胡大叫一声惊醒过来。坐在驾驶位的改造人“384”似乎被吓到一样，也坐了起来。

　　“为什么要撤退？！我们本可以得到更多情报！”384对老胡吼道。

　　老胡却大吼道：

　　“没时间解释了！快开车！”

　　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声，黑色的豪车在荒地上飞驰起来，扬起滚滚尘土。车后几辆轻型装甲车正追逐着豪车。

　　“快！快！快！不用抓活的！把他的头带回来就行！”

　　子弹如同暴雨一样倾泻了下来，击中豪车的外壳发出尖锐的响声和火花。加足马力的豪车尾灯很快消失在了装甲车的视线中。

　　逃跑成功了，但是任务失败了，这不是老胡第一次失败，却是让他最有挫败感的一次失败。

　　（2）

　　8小时前，老胡再次清醒过来，他正坐在豪车的后排，车正伴着夜色行驶在高速公路上。24小时之内连续被甲方电晕了两次！他干私家侦探这么多年，头一次遇到这么粗暴的客户。

　　12小时前，在星河国天蝎市最繁华街区的一间酒吧里，老胡接受了黑衣人交给他的任务，之后就被黑衣人电晕了带到委托人的宅邸。一个被称呼为“夏老爷”黑市头子委托老胡办案。简单来说就是夏老爷私吞了一批据说可以延长寿命的药物，服之后却出现了肌肉爆起、血管炸裂、经脉尽断等不良反应，现在他只依靠生命维持系统苟活。夏老爷希望老胡能揪出贩售药物的幕后黑手并找到解药。没等老胡明白过来，他就又被电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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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雪飞先生，非常抱歉我们用这种粗暴的手段对待您，但这也是夏老爷的意思。毕竟，干我们这行的，如果不保守住秘密的话估计早就死了。”前排驾驶位的黑衣人说着。他这正漫不经心的开着车，右侧太阳穴的数据线连接着汽车主控板。

　　“你们老爷不姓夏姓杨吧！”老胡生气的说道，“一会儿要是再电我，记得先提醒我一下！我好做个备份！我的智商可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每天起床系统都提示，我的智商击败了全国99%有用户！再这么来回来去电我都要被电傻了！”老胡气愤的说着。

　　老胡的本能驱使着他想要逃离这里，他也知道在最低时速200km的高速公路上跳车会有怎样的后果，于是就此作罢。

　　“这是要去哪？还有你是谁？”老胡趴在前排的椅背上问黑衣人。

　　“去往交易地点，揪出幕后黑手，找寻解药，拯救夏老爷。”黑衣人说，“我是夏老爷的管家，是个改造人，你可以叫我384。夏老爷让我协助你进行本次任务。”

　　“这么匆忙的任务，都没做什么准备，我可就带了脑子来。”老胡十分不满的说道。

　　“足够，”384说，“后备箱里有武器、微机和黄金，届时你只需要负责动脑子，我负责动手就好。”

　　“那就先给你传授一点人生的经验！”老胡从兜里掏出一根数据线，连接了自己右侧太阳穴接口，和384左侧的太阳穴接口。

　　“然后呢？”384问道。

　　“然后看我眼神行事！”老胡趴向前排座椅皱了一皱眉，右眼眼角的伤疤被挤成一个扭曲的造型。脖子间挂着的项链掉了出来，项链坠里是一个女孩的照片。

　　（3）

　　黎明时分，汽车驶下了高速，路边一片荒芜。在一个公路桥的涵洞旁，老胡和384下车。从后备箱拿出了两个箱子。另一边，涵洞中走出一个抽雪茄的男人和一个提着箱子的男人，隐约可以看到涵洞另一边停着一辆货车。

　　“呦！384，好久不见了。”雪茄男咬着雪茄，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么几个字，“今天怎么换了个老家伙过来，914呢？”雪茄男看了眼老胡说道。

　　“914肌电系统出了点问题，去医院了，这次由233代替他来交易。”384说着，老胡斜眼看了394一眼，十分僵硬的点了点头。“不碍事的，先验货吧”

　　箱子男向前走了几步并打开箱子，一股寒气喷涌而出，箱子里静静躺着12瓶淡黄色的液体。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雪茄男说道。

　　只见老胡和384动作几乎一致的左手托箱右手开锁，雪茄男意识到了什么但也为时已晚。箱中一个喇叭状的仪器在开箱的瞬间发出一声闷响，向前射出一道猛烈的振波，周围的空气也被这强烈振波的压缩了密度，犹如凸透镜一样把周围的场景瞬间放大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后又归于宁静，箱子男和雪茄男随即倒地。

　　老胡和384把雪茄男和箱子男拖到了豪车旁，老胡用左右太阳穴链接一台笔记本电脑，又左右联到了雪茄男的太阳穴，一旁的384也如法炮制连接了箱子男的太阳穴。

　　一切按计划进行……

　　（4）

　　箱子男正开着一辆货车，副驾驶上，雪茄男着闭眼梳理脑内的记忆。“依特诺制药？依特诺总部在天琴市啊，可你这导航的是蛇夫市啊！”

　　“也许是依特诺公司的工厂。”箱子男说道。“估计是蛇夫市电子化程度低，便于保护商业机密。”

　　“我不喜欢蛇夫市……”雪茄男喃喃道，蛇夫市是他成长起来的城市，他却对这里没有一点眷恋。他的父亲从小就教育他：好好学习，离开蛇夫市，忘掉这里，永远不要回来。27年前，他的父母不知从哪里筹够了电子脑手术的钱和大学学费，之后就把他送到了水瓶市。他在水瓶市完成了脑电子手术并且考取了国立中央大学，主攻信息科技。他以他的天赋，取得了优异的成绩。毕业后又去了繁华的天蝎市谋求生计，最后凭借着高超的黑客技术当上了私家侦探。这27年间他再也没有回过蛇夫市，甚至都没有和父母再通过一次电话。

　　小货车驶入了蛇夫市的市域。曾经的工业大城现在却变成了星河国里比较落后城市，沿路上全是21世纪风格的老建筑和老工业厂房。这样一个被科技所独立出来的地方，犹如浩瀚宇宙中的一棵矮星，远离着恒星，接收不到一点光与热。

　　“到了。”箱子男说着，穿过了一片看起来新建的“赫鲁晓夫楼”的楼群后，一个立方体建筑出现了，一角上浮着“依特诺制药”五个字。车开到了门口，箱子男和雪茄男一左一右把头伸出了车窗，都瞪大了眼睛对准扫描仪。

　　“身份确认，准许通过。”

　　拦路竿抬了起来。地下车库停车，二人拿着两个箱子走下车。在漫长的通道中，他们看到依特诺公司先进的制药流水线，每一个车间对于这两个人来说都是一场新奇的视觉体验。原料的分拣，反应，提纯，成形，包装，都实现了全程机械化。除了零散几个身着制服的维护人员外，看不到其他人。

　　箱子男和雪茄男坐电梯来到总经理的办公室。漂亮的女秘书坐在中控台，早料到了二人的来访，她的太阳穴正连接着中控台，大楼里的监控尽收于她的眼下。

　　“我们找李总交付任务。”雪茄男说道。

　　“李总还没来，请在那边稍微等候一下，”女秘书示意了一下窗边的茶座，随后转身走向咖啡机。

　　箱子男和雪茄男坐到了窗边的茶座。俩人不约而同的望向窗外，刚刚升起的朝阳斜照温暖的光，把一切影子拉得很长，沿着路看去，他们发现了一撮攒动的影子。那是一群人，他们从赫鲁晓夫楼楼群间缓慢的向着依特诺制药公司走来。完全流水线的工厂还需要这么多员工？雪茄男想着。伴随着逐渐爬升的太阳，那群人的影子也在逐渐缩短。

　　“虽然说都是老熟人了，但是按规定，我必须检查箱子里的东西。”秘书把咖啡放在桌子上微笑着说道，“请二位配合一下。”

　　雪茄男嘴角一挑，轻蔑一笑，打开了箱子，金光映了秘书一脸。秘书点了点头，又转向箱子男。箱子男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手扶箱，一手开锁，一声闷响，一人倒下。

　　“快快快！”

　　箱子男跑到控制台前，从兜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从盒中抽出两根数据线，一头连接了自己左侧的太阳穴，一头连接了控制台的接口。而雪茄男抱着女秘书往控制台走去，两个手指扒开女秘书的眼睛对准扫描镜头。

　　“接入失败！”箱子男似乎遇到了问题。

　　“换我来！你去连接秘书。”雪茄男说着把监控器的数据线接到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接入成功！”雪茄男笑着说，“我总是很擅长说服AI。”

　　（5）

　　海量的数据涌入了雪茄男的大脑，所有的监控都尽收眼下，大楼变成了一个透明的3D的建模。

　　他看到在停车场的B3之下，还有B4和B5两层。在B4层，一群人正走过一条很长的通道。这些人男女皆有，看起来年龄大概在14~40岁之间，穿着红色、黄色、绿色浴袍一样的衣服。拉近镜头仔细查看，这群人太阳穴上都没有数据接口，左右手腕却都戴着一个电子表一样的东西。这群按照身上衣服的颜色的走入了相同颜色的门。雪茄男随便点进了一个红门的房间。

　　明亮的房间里码放了一排排透明的卵形舱室，其中几个个舱室中已经有人在里面了。更多人则是排队走向房间中央的圆台，圆台里有工作人员用传感器扫描这些人的手表，扫过表的人会走向指定的卵形舱，脱光衣服躺进去，熟练地把两根导管分别接入左右手表。之后卵形舱闭合前方的罩子，注入半透明的黄色液体直至淹没那人的头顶。

　　“你们知道的太多了！”

　　一个声音传到了雪茄男的耳中。随后雪茄男感到是一阵强烈的电击，晕了过去。

　　（6）

　　“该醒醒了！”

　　雪茄男被泼了一脸液体，渐渐恢复清醒，发现自己和昏迷不醒的箱子男被绑在了一个办公室里。正中间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看起来年轻健硕的男人，他靠着椅背，双脚翘在桌子上，桌上一个空高脚杯。这人身后还站着一个魁梧的保镖，刚才的秘书手拿红酒瓶准备给这人斟酒。想必这个人就这里的李总了。

　　“本来是来找寻解药的，没想到有意外收获啊……”雪茄男喃喃道，“依特诺公司从健康的供体身上取活性因子，加工之后注射入受体，使受体的体质增强，寿命延长。但是代价是供体的体质会变差，寿命会减短。而你在利用这吸血鬼一样的技术牟取暴利！是这样的吧！”雪茄男咆哮了起来，字字见血。

　　李总听完之后拍了三下手说道“聪明，非常的聪明！你的推理非常正确！”李总呷了一口红酒说，“但你只看到了表面。我并不是什么吸血鬼，我反而是这群‘渣滓’的救世主。”

　　李总打了一个响指，他身后的玻璃窗开始变化出图案，一些数据表格显示了出来，数据显示依特诺公司解决了蛇夫市的就业问题，提高了蛇夫市的人均收入，还滚动播放着各大媒体对依特诺公司救死扶伤的正面报道。

　　“这些数据并不能为你的图财害命辩解！”雪茄男大吼道。

　　“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了蛇夫市的人们都做了些什么！”李总怒形于色，“50年前那场工业革命你忘记了么？机器人完全取代了高密度劳动力的后，多少低教育程度的人因为失去工作而自杀的事情你忘记了么？30年前那场信息革命你忘记了么？那群做不起脑电子手术的人成为了被社会抛弃，被历史所遗忘的‘渣滓’！他们只能用过时的劳动技能，低效益地赚取微薄的薪水，勉强养活自己。他们还幻想用自己毕生的薪水给的孩子进行电子脑手术，好让他们能像‘普通人的孩子’一样去上学，去社交，进入大城市，摆脱掉自己卑微的身世。是我给他们了一新份工作，一个不需要‘动脑子’就可以赚钱的机会，给了他们一个安定的居所，更是重新给了他们活着下去的意义。工作无非就是用健康换取金钱吗？钱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有的人想要用钱买命，自然就会有人卖命赚钱。”

　　李总站了起来，身后的显示器切换到了李总站在依特诺公司楼顶的画面，显示器中的李总似乎是学着眼前的李总一样，两人同时张开了双臂。

　　“与其说我是个吸血鬼，倒不是说……”

　　显示器中镜头由近及远，快速拉向了依特诺公司广场上的众多人群，那群行尸走肉一样的人却在这时一齐举起了双臂高呼着，宛如古老祭祀仪式中召唤神灵的舞蹈一样。

　　“我就是这新秩序的神！”

　　“既然你有成熟的技术，为什么……为什么有人有不良反应？”雪茄男说道。

　　“你说的是那些老年人吧？那群怕死又怕得要死的人。他们从来都不是按照说明使用。有些成长阶段才能用的要，老年人使用只会让肌肉和骨骼不规则的生长，最后只能害了自己。”

　　“成长阶段？”雪茄男想到了刚才他们看到的人群中有穿着绿衣服的十几岁的孩子走向了绿色的门。“你们竟然对孩子动手！”雪茄男近似咆哮的对李总吼道。

　　“所有的技术革新，都要有人付出代价。”李总对着雪茄男邪魅一笑说，“而你嘛，你有着极高的智商，我想你会对我们‘补脑液’的研究提供非常有价值的信息……胡！雪！飞！先生！”

　　雪茄男突然感到一股寒意爬上了他的脊背，在他昏迷的时候李总已经对他进行了扫描，此时此刻他的自己的真身可能正如同刀俎下的鱼肉一样。

　　“撤！”雪茄男大喊一声。

　　李总身后的秘书突然用红酒瓶砸晕了那个健硕的保镖，又一个肘击打在了李总的面门上，她翻过老板桌从箱子男怀中拿出小盒子，迅速连接上雪茄男的太阳穴和自己的太阳穴。

　　“我会回来的。”雪茄男说道。

　　李总从抽屉里掏出了手枪瞄准了秘书，秘书按却在这时下小盒上的按钮，一阵抽搐之后雪茄男和秘书一动不动瘫了下去。

　　（7）

　　强行抽离意识的老胡和384驾车逃离了依特诺公司的追捕，在返回天蝎市的高速公路上飞驰着。

　　“我准备要开启自闭模式了”老胡说道“他们会通过电子脑的信号追踪我们的，我建议你也暂时先切换成手动驾驶吧。”说完，老胡一阵抽搐，而后又恢复了平静。384减慢了车速，手握方向盘，一阵抽搐后拔掉了连接线。

　　老胡接过笔记本电脑，在写着一些什么东西，“回去之后，请于把这封信交给夏老爷。”老胡指了笔记本一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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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接下啦准备怎么做？”宅邸里，病床上的夏老爷说。

　　“我准备回到蛇夫市，”老胡说着。

　　“你打算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公司？你绝对是疯了。”

　　“但是，我觉得，我必须要做些什么。我相信自由的意志可以战胜一切”老胡说着，作别了夏老爷，一个人走了。夕阳中，老胡的影子渐渐地拉长。

　　（8）

　　2小时后，夏老爷派人把老胡的女儿小胡接到了宅邸，老胡在信中委托夏老爷保护自己的女儿。老胡接受这个任务就是为了凑齐为女儿做电子脑手术的钱。

　　2个星期后，蛇夫市出现了一个人，坊间传说他煽动当地人联合起来对抗依特诺公司，当地人都觉得他疯了。据说后来依特诺公司还下令要抓捕这个人，他在被当地人举报多次之后放弃了抵抗，自己向依特诺公司投案自首了。

　　3个月后，媒体头条新闻被依特诺公司研究的“脑神经细胞寿命延长与智力开发”的相关新闻刷屏了。通过药物提高脑细胞寿命的技术难关被攻破了。

　　5个月后，星河国的总统亲自下令彻查依特诺公司，依特诺公司使用底层贫民作为“原材料”的事情被媒体揭露。李总饮弹自绝。依特诺公司技术资料移交国立科技大学研究解密。

　　7个月后，依特诺公司改用动物代替人进行活性因子提取，受到动物保护主义者反对。延寿药物变成一种可以在市面上公开出售的药物，功效却也减少了很多。

　　11个月后，一篇名为《脑神经细胞表面抗原去除与意识保留在记忆移植上的的应用》发布于《Nature》，文章末尾鸣谢列表中，胡雪飞的名字静静的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