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麦克尤恩《我这样的机器》

　　评麦克尤恩《我这样的机器》作者：钟宜峰

　　【故事梗概】1982年，平行世界的英国伦敦，彼时人工智能研究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当前的发展水平。英国在马岛战争中落败后，托尼•本恩当选为英国首相，“人工智能之父”图灵也没有自杀；与此同时，32岁的伦敦人查理开始了两段新的关系：一，他爱上了楼上的邻居米兰达；二，他用继承的遗产购买了一款新型人形机器人“亚当”。“亚当”拥有以假乱真的智能和外观，能够完成逼真又不失自然的动作和表情变化。在米兰达的帮助下，查理重塑了“亚当”的性格，于是一组奇怪的三角关系渐渐形成……事情也慢慢开始失控。小说中麦克尤恩给了图灵他应得的生命，而非受到审判、监禁、自杀。图灵得享高寿，活在世人的尊崇之中，他的作品创造了技术奇迹。麦克尤恩在小说中探讨了人类与人工智能的区别，究竟是什么使我们成为人类——我们外在的行为还是内在的生命？机器人能够明白人类的心吗？对于那些人类无法掌控的技术，这部小说将带给读者深入的思考。一在《追日》之后，麦克尤恩写出《我这样的机器》似乎是顺理成章的。早在《爱无可忍》中，我们便已经见识过了枯燥的科学在麦克尤恩笔下是怎样巧妙地被置换成小说情节之催化剂的。麦克尤恩有这种才能，能够旁征博引地让不同的声音在小说中被巧妙地统合成不同的声部，围绕在他笔下的那些可怜虫们发声。我对这部小说的期待很高——麦克尤恩当下可能是英国最重要的作家，也是英语世界中活跃的重要作家之一。我很好奇他能用AI这样一个老生常谈的题材讲出什么新花样。不过滑稽的是，《我这样的机器》一开始给我的观感并不好——不如直接说它太笨拙了。麦克尤恩是这样在开头描写主人公查理的：“我运气不错。母亲去世，祖传房屋出售之后，我得到了意外的收入，那房屋恰好位于一个价值可观的开发地段。”查理入手刚刚面世的机器人亚当，除了手头阔绰外，还有两点重要原因：一是自己的偶像图灵（故事发生在与我们世界平行的时空中，所以图灵还活着，而且在故事发生的1982年是引领数字时代的弄潮儿）购买了一台机器人（那一年机器人刚刚面世），所以查理也跟风买了一台。再就是他自己本来也对通讯科技、机械之类感兴趣。我们还知道小说的女主人公米兰达就住在主人公楼上，查理主要的精力都用在了怎么把她攻略到手上。当刚刚到货，全身赤裸，露出健美的人造身材的亚当坐在餐桌旁充电时，我承认我很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就是第一章给我的全部印象。“我”和麦克尤恩之前的作品都不一样，硬要说的话，他太普通，太庸常，寡淡得像是附属在机器人亚当身上的某个名为“主人”的零件。

　　我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麦克尤恩此前的作品中最令人难忘之处，当属其中的精神缺陷者，或者疯狂的偏执狂。作为一位英国作家，人们很容易从麦克尤恩的作品之中识别出来那种阴郁疯狂的底色——这种色调可以一直追溯到《简•爱》或者《呼啸山庄》。二对于麦克尤恩来说，查理这样过于现实而又有些乏味的人物，是否意味着他对自己的一次突破？这就有必要回顾他早先如《床笫之间》这一时期的作品。亚当这一形象让我想到麦克尤恩早先的一篇短篇小说《临死前的高潮》。这篇略带些爱伦•坡式哥特风格的小说以第一人称视角写成，讲述一个性情乖僻的富翁在逛街时看到了橱窗中的一个塑料女模特，并突然对其心动。他将模特买回家，将其命名为海伦（在特洛伊战争中，海伦不也几乎没有自己的声音吗？），然后一厢情愿地与它开始了恋爱。海伦当然是不能开口的，然而正是这种绝对的沉默成了让富翁痴迷的特质。可是好景不长，后来事情的性质发生了变化。正因为自己的私人司机和平常不同，在晚上来拜访了一次，并且鬼使神差地在和富翁说话的时候朝富翁背后的客厅里忘了一眼，富翁开始妄想司机和海伦之间有了外遇。海伦当然也不能为自己辩白——沉默本来是海伦吸引富翁的魅力，现在却成了伤害富翁的武器：在小说的高潮，暴怒的富翁用枕头“捂死”了海伦，完成了一桩荒谬的谋杀。大部分时候，亚当也是很安静的。但安静的背后是思考的实体。我们注意到推动故事发展的一条重要线索：亚当凭借自己超强的数据处理能力，花几分钟的时间用极其微小的一点本金去购买股票，并在几天之内为查理赚来了数万英镑。这个情节为之后的矛盾冲突埋下了伏笔，可以暂且不谈；或者《一只豢养猿猴的沉思》。三麦克尤恩的自我突破。如果我们把《临死前的高潮》这样的作品称之为麦克尤恩的“精神寓言”时期，那么《我这样的机器》是否也可以归入此类？结构上，《我这样的机器》，《追日》与更早先的《爱无可忍》都采用了相同的平行结构。《爱无可忍》的主人公拥有物理学学位和量子动力学博士学位，笃信新达尔文主义，是一位47岁的科普作家；《追日》的主人公；《我这样的机器》中，承担这一任务的变成了图灵。科学知识在麦克尤恩的小说中总是扮演一种非常怪异的位置。我们知道麦克尤恩是以认真著称的作家，光是每次在他作品结尾的致谢一栏便可看出端倪；但他写科学并不是真的为了科学。“工作是一种逃避——此时此刻，我甚至没有怀疑这一点。”《爱无可忍》的主人公乔如此坦诚道。在这部小说中，主人公乔因为一起突发事件认识了杰德，一个基督徒兼同性恋，同时也身患德•克莱鲍特拉综合征。这种类似偏执狂式的精神疾患使得杰德错误地坚信乔爱上了他，于是开始粗暴地侵入乔的生活，骚扰电话、写信、跟踪无所不用其极，令乔不胜其烦。沟通的无效是麦克尤恩反复书写的一个命题。说谎是麦克尤恩非常危险的一个信号。当他的小说中开始触及“谎言”的时候，整个小说的质感就会迅速如胖大海般吸水膨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