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豚是美的,但它的家园呢?

文·本报记者 张盖伦

科技日报 2016-12-07

  

  

  安徽铜陵淡水豚保护区内展示的江豚骨骼标本。然而对蒋忆来说,长江江豚,不是一个概念,一个名词。它是具象的,鲜活的。它有铅灰色背脊,长得“呆萌”;头部钝圆,吻部很短,好像一直在微笑。

  大多数时候,蒋忆都在外面“漂”着。出差太频繁,她干脆退掉了在北京租的房子。

  别人问她,你的办公地点在哪?蒋忆干脆回答:长江。

  九零后的“湘妹子”蒋忆,用“洞庭猪猪侠”的网名闯荡江湖。“江猪子”,正是老家对江豚的别称。这个名字,带着侠气,也透着可爱,如她本人。

  蒋忆是中国江豚保护行动网络联合发起人,她的主要工作,是守卫江豚的栖息地。

  因为江豚的微笑

  11月底,一场关于鄱阳湖水利枢纽工程的研讨会在北京召开。

  蒋忆是这场研讨会的发起人之一。主持人介绍,她还有一个身份,就是“研究江豚的半个专家”。会上,她阐述了鄱阳湖建闸可能会对江豚产生的影响——切断鄱阳湖江豚和长江干流江豚的种群联系,加剧江豚栖息地破碎化。

  对蒋忆来说,长江江豚,不是一个概念,一个名词。它是具象的,鲜活的。它有铅灰色背脊,长得“呆萌”;头部钝圆,吻部很短,好像一直在微笑。

  蒋忆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江豚,是在2014年年初。那时,船行于鄱阳湖上,大雾渐渐散去,一个四五十头规模的江豚群体突然撞入蒋忆眼中。它们跃出水面,奉上一段“江豚之舞”。

  江豚是美的,但它们赖以生存的家园并不是。那次的寻觅之旅,也让蒋忆看到人类对江豚的侵扰:布下迷魂阵、违规电捕鱼,采砂、排污……这一切,正在侵吞江豚的栖息地。

  事实上,世界自然保护联盟物种生存委员会(IUCN)已将江豚列入“极度濒危”。2012年,根据中科院组织的长江流域的科考获得的数据,洞庭湖仅存江豚85头,鄱阳湖有450头,长江干流是505头,总数为1040头。

  “根据每年的死亡状况,长江干流的江豚数量每年以13.7%的速率下降。这个速率非常可怕。”蒋忆想去保护它们。她从自己熟悉的洞庭湖开始,接触到岳阳市东洞庭生态保护协会。这个协会的前身,是一个自发自费组成的以保护洞庭湖和江豚为目标的渔民群体。“他们的故事让我特别惊讶,天哪,我的家乡竟然还有一群如此奇葩的人!”没有工资,他们自己掏钱,花时间、花精力,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去保护江豚。

  蒋忆去了解他们,写他们的故事,为他们的巡湖筹集资金。在一个飘雨的大年初六,蒋忆跟着渔民出发巡湖。她记得,自己坐在船舱中部,头发、衣服和围巾全部被打湿,冻得瑟瑟发抖。

  一个人就是一支队伍

  从当年那个跟着渔民去巡湖的大学生,到现在这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专业护豚志愿者,蒋忆用了近三年时间。

  大学毕业后,她成为全职公益人。“没想太多,就觉得这件事是自己喜欢的,那就做。”如今她到处东奔西跑,就是想在沿长江段建起更多保护江豚的志愿者团队。她强调“行动”,强调当地人的就地保护。“这件事情不能等,再等就迟了。”

  如何让一支保护江豚的志愿者团队从当地从无到有地成长起来?蒋忆总结的经验,是找到“关键人”。

  今年5月,蒋忆看到一则报道,湖北省嘉鱼县的渔民救起了一条困于芦苇丛的小江豚。江豚大约70cm长,估计才满月。蒋忆辗转联系到当事渔民赵世锦,跟他一聊才发现,这是个有故事的“渔民叔叔”,他曾帮中科院水生所的专家捕豚,相对于普通人,“更有江豚情结”。

  其实,一开始蒋忆找到赵世锦,主要是因为“着急”。渔民没有成功联络上当地专业救护部门,简单处理后,他们将小江豚直接放归长江。“那几天天气不好,我拜托他到上下游看一下,看看小江豚有没有再搁浅。”一来一往,联系多了,聊得也投机,蒋忆就从他开始,推动他成为保护者,建起湖北嘉鱼的护豚团队。

  每建一个团队,蒋忆都一定会去到当地,和当地人一起调研江豚生存的状况,协商如何做就地保护。“必须花大量时间在一线,了解当地志愿者遇到的问题是什么,当地江豚遇到的问题是什么,每个地方情况都不一样。”

  去湖边,她就住渔民家里,有时干脆就住船上。

  “你的适应性还挺强。”

  蒋忆笑,“这个没办法嘞。”带着点湖南口音的普通话,扬起一个轻快的尾音。

  巡湖的妹子你勇敢点

  志愿者们守卫江豚栖息地的主要方式,是巡湖。他们举报非法捕捞行为,拆除布置在江湖上的迷魂阵——这些迷魂阵,如同水中生长出的森林。鱼在其间迷失方向,最后进入迷魂阵末端的狩鱼网。

  巡湖,就要钱。一条船出去一天,各种费用加起来,就是800元到1000元。团队建得越多,巡湖力度越大,烧钱速度就越快。“目前就是靠众筹,靠不认识人的捐款。”

  但志愿者工作的成效,很大程度上,也要仰赖当地政府相关部门的行动。毕竟,志愿者没有执法权。

  今年9月,在鄱阳湖,蒋忆和巡湖团队看到十几条电捕鱼船。电捕鱼,已被明令禁止。他们立刻拨打当地举报电话,然而,等了两个多小时,没有人来。“就看着他们的电捕鱼船在作业,看着江豚就在旁边跳,但没人来。那个时候,非常绝望。”

  志愿者们也分析过原因:基层渔政部门的执法力量并不完备,执法力度弱;再加上渔政权力下放,县与县的水域交界处,就成了执法的空白地带。

  磕磕绊绊有,生气失望有,但蒋忆觉得,政府和志愿者抱持着相同的目标,经过长期磨合,总会互相理解。

  也曾质疑过自己工作的意义。“你能明白吗?”蒋忆停顿一下,“野生动物栖息地保护是长期坚持的效果,一年两年三年都不一定有成效,而江豚面临的威胁是多样的:非法捕捞、采砂、排污等。要去应对这些威胁,就需要团队多样化的行动,而背后每一个问题都不容易解决。我自己必须全心全意地要把这个事情做下来、坚持下去,带头人必须勇往直前。”

  但是,休整一下,蒋忆就能重新出发。继续坚持的动力,来自江豚,也来自环保、野保界的前辈,还有三年来默默支持他们的捐款人。

  蒋忆希望,明年能够建起6支护豚的一线团队,希望能将护豚范围从长江推到沿海流域,也希望能筹集到更多资金,让志愿者得到和其劳动相匹配的回报。“做公益不是要苦大仇深,应该能让他们在实现理想的同时,也能养家糊口。”

责任编辑:李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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