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望路一 李浅渡漂浮在太空船坞的穹顶边缘,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庞然巨物,想象着它被完成后的样子。 无数自动工程器械们上上下下地忙碌着,不时飞溅出电火花。 工程师正在为这些准军官介绍:“‘新源’号,联盟舰队的新副旗舰,目前大小尺寸仅仅小于各个方面舰队的旗舰。船身较大主要是应用了最新型的发动机。当然,虽然‘新源’的火力比不上称霸联盟的‘制裁’号,但却拥有其他重型舰只无法达到的速度和灵敏度,同时兼顾了防护能力。众所周知,人类在发展地面战车时经历了轻型、中型、重型最后到主战坦克的发展历程。‘新源’号将是未来主战舰艇的原型。” 舰船一侧的固定锁突然被打开,机械臂把一层防护装甲准备地和舰体对接,数千个螺丝被同时拧上,空气中传来微微的震荡。 教官指着‘新源’:“将来它可能就是你们的旗舰。隶属于第一方面舰队的新源舰团在联盟征服路科特星系时担任冲锋主力。老旧的副旗舰在集火中化成了灰烬。重新整编的新源舰团将全面淘汰老旧舰船,成为联盟的一大主力。” “那也没人愿意去,谁都知道新源就是负责当炮灰的,哪一战他们不冲在前面?”某个年轻人说道,引起了不少人的赞同。他话锋一转:“我们这里就有个新源人,应该让新源人去啊。” 教官立马想息事宁人:“不要乱说,这些问题不该在这里讨论。李浅渡,请不要放在心上。” 李浅渡笑了笑,没有更多的表示。他知道,曾经的新源舰团里面根本没有新源人。因为新源人很早的时候就执着于对外扩张,直到被联盟彻底击败。联盟改组了新源的宪法,阉割了新源的军事力量。新源人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进入军队舰队工作。原来的新源舰队正是在与新源的战争中立下巨大功勋的炮灰部队,它里面大多是不在乎性命,但想要金钱地位的亡命之徒。 但是,李浅渡认为那场战争并没有存在过。他见到的新源人民是那么的讲礼貌且和善,他们的先辈怎么可能是血腥满满的侵略者呢?联盟只是嫉妒新源人的优秀,害怕新源人过于强大。 他并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危险的弧线。 “新源人,听说你们崇拜武士道,倒是很适合去新源舰团呐!”那人拍拍他,戏谑道。 那名同期生一定没想到他竟然一语成谶。 新元1027年,毗邻路科特星系的罗布尔星系发生了暴乱,当地居民要求更多的自治权利和公民权利。当地政府完全无法平息暴乱,罗布尔舰团也随即发生了不稳定的情况。 联盟派遣声势浩大的第一方面舰队前往罗布尔,平息暴乱。但事情平息没多久,又有几个边缘星系发生大游行,远至路科特,近至比邻星系,各个星系争取独立的行动蔚然成风。 比较之下,拥有和平宪法的新源星系则专心为军队提供物资,而且每年纳税额和联盟债券购买额均位居联盟前列,一下子变得可靠起来。《联盟时代》杂志上刊登新源总统的照片,和新源有关的各类经济产品在首都和平行星热销。 同年,李浅渡由高等级军事学院毕业,进入新源舰团担任实习舰长。第一方面舰队参加首都组织的联盟建成大阅兵,有“炮灰军团”之称的新源舰团担任航天军团的前阵。新式战舰站满了天空,地面的百姓为他们欢呼。 和平星的人民沉浸在拥有强大战争武器的喜悦中,和和平显得格格不入。他们就是文明的抢夺者。至今仍在扩张联盟,依靠着联盟债券和联盟税制盘剥各个星系。他们毁灭别的制度,却无法毁灭别的文化。他们庆祝的胜利就是曾经新源的失败。李浅渡心如刀绞。 在阅兵后举办的联盟议会中,议员们轻描淡写地通过了新源星相关的几个法案。新源星的居民被允许参加联盟舰队。 新元1031年,新源舰团第一次成为了新源人的舰团,而非毁灭新源人的舰团。 年轻的新源士兵和见习军官们刚刚从学院毕业。虽然各个舰团都开始换装,但新源舰团的整体实力是不可置疑的,“新源”号依旧是第一方面舰团仅次于“制裁”号的战舰。 李浅渡在会议室内,面前被磁悬浮固定的是他的部下。参谋长卢克是原本舰团指挥官的最有力竞争者,但却因为新源政府和联盟的政策而失去了机会。林格和富尔都是重型舰的舰长,也是参谋长的得力手下。他们周围聚拢的是老的新源舰团舰长,而另外一边稚气未脱的则是新一代的新源人,意气风发。和平宪法没削去他们对战争的渴望,浅渡感觉到了他们的欲望,如同火焰一般燃烧。 旧的军事集团已经陈腐,而新的军事集团已经出现。 “紧急军令,新源舰团停止修整,立刻前往红星会和!”军人们眼前一亮,只要有战争打,他们就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红星的外围,联盟第一方面舰队全体集合,他们要前往路科特星系讨伐路科特叛军。路科特的残余分子在战败后逃到了外域,在恢复元气后重新回到联盟星域,并煽动周围几个星系发生叛乱。叛乱分子的军团声势浩大,几个星期之内攻陷了一个星系,然后往联盟中部进军。 二新元1035年1月17日,战争已经持续了好几年。新源行星外圈小行星带格外热闹。联盟第一方面舰队以球状全面包围路科特叛军的主力,包围时间已经长达一年。 第一方面舰队旗舰“制裁”号的会议室里面,秘书长发完言,沉默地回到磁悬浮位置:“以上是联盟军总指挥部的命令,司令官阁下。” 会议室里面的人集体沉默了。佩戴功勋环的将官们低下了骄傲的头颅,就像等待行刑的死囚一般。 有人点着了“新源”牌香烟,淡淡的烟香飘进司令官的鼻孔,让他的表情变得更加的生冷。司令官扫视点烟的那个人:“劳伦斯少将,请把烟收起来,我们在开会。” 被称作劳伦斯的人脸上浮现出一丝顽皮的歉疚,把烟头捏灭。 司令官扫视众人:“对命令,你们怎么认为?” “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某个军官肃然起立,“他们躲在几百光年外看我们拼命,懂个屁!凭什么总对我们指手画脚!” 另一个军官抢过话头:“再说新源的混蛋也不是东西,舰队要求上交补给资金的时候,他们闹自治,坚决拒绝不给,现在想起我们来了……” 司令官伸手打断那位同僚:“够了!我们是军队,军队是没有思想的!我们服从于联盟的指挥,保护人民。如果仅仅认为这项命令出自于某些高级将领的手笔,我们可以选择抗拒。但,这是人民的决议。”他庄重的朝着穹顶上的联盟徽章敬礼,所有军官跟着行礼。 礼毕,司令官扫视众人:“谁去?”这句话在指挥官们耳中可以近义理解为谁去当炮灰,但他们不敢说,因为司令官曾经就是新源舰团的指挥官。 这句话并没有收获到意想中难堪的沉默,不到三秒钟,有人主动离开悬浮位,申请发言:“我去。” 司令官盯着他看了三秒钟,眼神柔和了下来:“李浅渡,你知道它意味什么吧?” 李浅渡单手放在胸前,点头:“军队没有思想,愿意服从一切命令。”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劳伦斯甚至打趣道:“看来以后还能抽到新源的香烟。” 司令官叹了口气:“浅渡,我知道三年前,你的孩子出生在新源,你都没去看过她。战争经过这么多年,新源籍的子弟兵伤亡近三分之一。让你部突击,我于心不忍。” 李浅渡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家父取名时说,浅河当要深渡,意思让我谨慎行事。司令官阁下,我经过慎重考虑认为,只有我部有战意能执行这样的命令,我部三分之二以上都是新源人,他们会为了解救家乡而奋力战斗的!请务必配合我部的行动!” 司令官笑了,让眼角的皱纹舒展开:“不愧是我舰队最优秀的指挥官,李浅渡少将,我们会制定详尽的计划,不会让你部当炮灰的!” 李浅渡浅浅地摇了摇头,不置可否。他清楚那条命令的含义,新源舰团的前方已经是无数的恶战和死亡。他可以借此扶摇直上,就像司令官一样。 那条命令得追溯到几天前联盟首都发生的一场大游行。 首都的中心行政区一片狼藉,大街上到处是愤怒的人群和激愤的演说家。“兄弟姐妹们!新源行星被贼寇包围三个月之久!我来自于美丽的新源行星,现在那里物资匮乏,连一日三餐都不能保证!如果让野蛮的路科特叛军共进行星,就连性命都不能保障!”一个青年人红着脸,挥舞着一张抗议海报,口水喷出两到三寸远,“兄弟姐妹们!联盟政府不作为,军队把路科特围住一年了,还不打败他们,任由他们进攻我们的亲人!现在是新源,将来就有可能是和平行星!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对!一定是阴谋!”人们群情激奋,用力挥舞着各种各样的示威道具。 “那么,是什么阴谋呢?”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问了一句。 最开始发言的年轻人鄙视地看了发问者一眼:“那还用说?新源行星那么有钱,联盟军一定是垂涎那里的财富。如果叛军劫掠了新源,联盟军再打败叛军,就能名正言顺地把新源的财产当做战利品夺走!新源人被他们当成炮灰了!” 另外一边,另一个年轻人又不满他的说法:“不!没那么简单!新源是个用和平手段追求自治权利的行星,联盟一定是抓不到新源的把柄,故意借路科特的手去屠杀新源人民,打消新源人民的自治意愿!这是借刀杀人!违宪!” 于是两派阴谋论的支持者又为了各自的观点扭成一团,口水飞溅。但更多的暴民却是单纯木讷的首都底层人民,他们的亲人和孩子组成的第一军团被围困在新源行星。他们不擅长于雄辩,更擅长于行动。 联盟的7名常务被困在联盟政府大楼里面,勉强靠滴水不漏的军队人墙才不至于被暴民们捉住审问。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向不远处的各个部门办公处不断的发出责令,试图恢复秩序。联盟议会也同样陷入瘫痪,联席议长则更凄惨。议会大楼被人团团围住进不去,他就异想天开地自费雇佣人驾驶飞机,准备先降落到大楼上,再进楼组织会议。他没想到的是,飞机驾驶员工会和公共交通运输工会也看不下去了,为了抗议联盟坐视新源行星被包围的不作为行为而举行了全面罢工,并且那名和他有故交的驾驶员还出卖了他。现在,联席议长大人正在人山人海中被一群面红耳赤的“辩论家”质问,无法脱身。军方的处境就更加不妙。军人穿军装上街都会被人扔臭鸡蛋,很多商家拒绝接待军方人员,也有黑心商家虽然接待,但向军人收取更高的费用。军方的指挥部面前自然是人山人海,甚至有的军人前一秒穿着军装满身污秽,换班后脱下军装就加入游行示威的队伍,回过头来向同僚们发射一颗颗威力更为强大的臭鸡蛋、番茄。于是,总指挥部终于在各方压力下崩溃了,不再坚持不干预的原则。他们连续向联盟第一方面舰队发送命令,要求他们务必迅速援救新源行星,并伺机全歼路科特叛军主力,如若不然,将在军事法庭以不尊重人权罪的罪名起诉全体指挥官。 军方的最高负责人在命令后面加了一句:必要时,可不计一切代价。 三1月17日,距离总攻开始还有两天。李浅渡端坐在首席的位置,双手放在膝盖上,保持冥思的状态。他听说这个姿势源自于他们家族悠久的历史,就连他的名字也不例外,一样源自于那段历史。 该来的人来齐了,李浅渡睁开眼睛,感受到所有军官把目光集中到他的身上。他环顾四周:“参谋长怎么没来?” “报告阁下,参谋长阁下身体不适,已经请求去后方医治。”一名膀大腰圆的军官瓮声瓮气地说。 他不作表示,继续问:“林格舰长,富尔舰长呢?” 壮汉军官继续说:“他们在研究重要的战舰战术问题,暂时没空参会。” 循环空气中仿佛有某种东西碎裂了。平素温文尔雅的李浅渡指挥官额上青筋暴露。他下达了一条骇人听闻的命令:“把那两个杂碎剥光了扔下舰去。” 壮汉立刻表示反对:“阁下,你并不能那么做!你这是公报私仇!” “哈,公报私仇?”李浅渡面相扭曲,“不遵从长官命令该怎么办?” 壮汉低下头:“送交军事法庭。”他刚一抬头,一个文件夹飞到他的脑门上,在额头上留下了一个红印。 平素没有火气的指挥官是真的怒了:“你们外系的家伙别太过分了,明天我们要打生死大仗,还不团结一致,和老子闹情绪,活得不耐烦了?” “那也和我们外系没关系,担任突击任务是你们新源人接的,关我们什么事情?想拿我们当炮灰,没门!”壮汉的话已经撕破了脸面。 新源曾经是一个强大的工业帝国,在加入联盟之前曾经发展军国主义,四处侵略。因此,联盟在用武力纳入新源后,修改了新源的各项法案,使新源的军事权力在联盟中出奇地低。甚至连以“新源”命名的副旗舰“新源”号原本并非属于新源人。路科特叛军起初实力强大,新源地区才被允许征召士兵。壮汉的话在新源人的伤口上狠狠撒了一把盐。 李浅渡不怒反笑:“那我们新源就是该去死的炮灰?新源有过不光彩的历史,但我们现在是和平社会,从来不允许拥有成编制的军队和舰队。如果不是叛军太多,我们根本不会参军。连一点形势都看不清楚,你们认为首都的暴动为什么那么剧烈?” 壮汉摇头:“首都人,没事吃饱了撑的,有机会就暴动。” “不!现在驻扎在新源行星的就是首都子弟编组的第一军团,为了救他们,大半个舰队都可以是炮灰!你们不服从我,也会被舰队当成炮灰!”李浅渡一语惊醒梦中人,“如果你们觉得和新源人一起突围太冒险,那就请你们躲在逃生舱里面。” 慑服了老一派的指挥官们,李浅渡感觉自己的决策真是太正确了。他开始为他们阐述整个作战计划。 解读完计划,他流了一身汗,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激动。一切准备就绪,他把并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危险的弧线。新源人不会成为炮灰的,不会成为任何人的炮灰! 万事具备,联盟第一舰队蠢蠢欲动。路科特叛乱军的阵地一片安静,已经做好了准备。 开启攻势的是联盟最大旗舰“制裁”号领导的首都舰团,这只舰队以重型舰只为主。它们以球面状的散开阵型,逐渐接近敌军,间断发射主炮以测试距离。 同时,另外几个重型舰团也用相同的方式稳步推进。但这次的主角并不是重型舰只,十数个中型舰团编队和轻型舰团编队在敌方射程边缘游弋,时不时地进入射程与敌方对射。 这是一场典型的球状面包围进攻。守御方面临极大的防御压力。 但对防守方来说,更可怕的确实他们的后方,也就是恒星的阴影处,那里有一只舰团在潜伏着,他们借着恒星和其他行星的遮挡,成功达到了突击位置。而路科特方已经疲于应付疯狂进攻的联盟舰队。 无数的光线在这一片空域交响辉映。路科特军被迫收拢防线,他们重整队形,让包围圈露出一个不小的空当。 “冲!” 隐藏已久的新源混合舰团从阴影中出现,“新源”号领导舰团,它开启了最大马力,作为箭头阵型的最尖端。。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不引起敌方注意,这只混合舰团从头到尾没有开一炮。他们仿佛幽灵一般,在敌人眼前大大咧咧地钻进空子里面。 司令官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作战计划顺利得出乎意料,新源舰队竟然全体进入了新源行星的防御区,只要再拖住几分钟,路科特叛军就连追击都没有办法。他又觉得有点遗憾,没有让新源人多死一点,他年轻时的战友全都死在新源侵略者的手上。两军之间的猜忌早就是公开的了。 李浅渡的舰团成功进入行星防御圈,蔚蓝的新源行星就在眼前。新源一直缺乏资源,各种物资都需要靠商业手段购入,但那里的生活是他最喜欢的。酸涩的泪水钻出了他的泪腺,肆意在循环空气中漂浮。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爱那颗纯洁的星球,怎么能带来不洁之物呢? 目前还没有人当炮灰。他并不大的眼睛再次眯成了危险的弧线:“传告各舰,计划开始。” 一部分非新源兵源的士兵被获准战斗时躲在救生舱内。只可惜那里早就被狡猾的新源人做了手脚,他们锁上了门,然后关闭了循环系统的阀门……少数非新源军官还在办公室执勤,他们突然被冲过来的士兵们乱枪打死。一个在“新源”号工作30年的非新源籍厨师长被年轻的新源同僚剁成了肉酱。 大肃清同时在每一艘舰只上进行。唯一出现意外的是原来林格舰长带领的3号重型舰,那里的非新源籍士兵太多,在发现异动后展开了反击。新源士兵在战斗胜利无望的情况下引爆了燃料炉,3号重型舰如同一朵绚丽的大烟火,凌空解体。 当“新源”号进入行星低轨道时,已经没有一个非新源籍的士兵能站着。 四 新元1035年1月19日午后 新源行星 第一军团驻地指挥部 格里菲斯少将是首都地区的军人明星。他拥有最高富贵的军人世家血统以及良好的军事教育。他的身材接近传说中的黄金比例,因此常常代表军队出场拍摄宣传片。 但他的好运气终结在新源。本来他以为就是带军队去新源度假几年,可惜恰逢路科特行星叛变。路科特的背叛很快引来周围几个星系的跟随,一时声势浩大。联盟平叛缺乏战舰,于是就连运输舰都征用了,一时过于忙碌就忘了这支首都子弟军团。 首都子弟们在新源也不太检点。众所周知,新源一直以出产成人文化闻名,闲散无聊的公子爷们怎么能不尝鲜。 其实,格里菲斯是有机会借机离开新源的。那时候向新源开放部分军事权利,他可以以指导新组建的新源舰队的名义,登上“新源”号当顾问官。但当时他没意识到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反而认为,去和穷凶极恶的路科特叛军拼命还不如留在新源享受人间烟火呢。 新源被路科特的某只主力部队包围之后,他就是全行星的公共明星,天天登台强调,路科特叛军无法通过第一军团驻守的行星防御圈一分一毫。不过,格里菲斯最清楚手下士兵的分量,他们跟他一样是花架子。首都和平行星已经经历了近200年的和平,享乐文化早就把人民血性洗净了。文化圈里面还一直流传“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说法,所以没有人会愿意拼命,他们都怕成为别人成功的垫脚石。路科特叛军的威胁曾经让这只贵族部队表现得像军人了一点,但长时间的围困已经耗尽了本就不多的士气。 他和当地权贵们一起拍摄宣传片,策动了首都的宣传攻势,导致大暴动的爆发,给联盟军方施加足够的压力。他才不管联盟第一方面舰队强行解围会死多少人,那些人只不过是炮灰,比不上首都子弟们金贵。那些权贵们丝毫不在意他们的行为可能会把新源籍的士兵们逼上死路,格里菲斯觉得他们也许把新源的子弟兵们仅仅当成炮灰。 参谋长告诉格里菲斯,军方的战略很有可能只是派出一支偏师突破入包围圈,向首都和平星和新源方面宣告他们并没有放弃努力,并一直在发动强烈攻势,只能平息民怨,对战局没有实质影响。 他并不在意参谋长的话语,因为此刻即使有一艘联盟战舰突破重围进入新源就足够了。第一军团的驻军和缺少食物的新源人民会看到胜利的希望,会重新充满信心。 但事实出乎了格里菲斯的预料。他张大眼睛,凝视在行星低轨道悬浮的那支舰队。他数了数,足足一个满编舰团! “联盟第一方面舰队新源舰团指挥官李浅渡少将请求会话。”这句话传到格里菲斯耳中,把他从惊诧中拉回现实。 “李浅渡少将,我代表第一军团向您和您的舰团致敬!”格里菲斯接受过良好的礼仪训练,虽然心里很鄙视非正统出生的李浅渡少将。 李浅渡坐在“新源”号的控制室内:“尊敬的格里菲斯少将,我代表新源舰团向您致意。根据第一方面舰队司令官的命令,新源行星的防务由本舰团全面接手。格里菲斯少将,你部的指挥权暂时归我。新源舰团5艘轻型运兵舰预备着陆。” 格里菲斯心中疑惑:“请问有正式的命令吗?”但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急忙改口:“事急从权,指挥官阁下,我会安排着陆事宜。” 新源舰团的陆战队和第一军团完成了防务交割。第一军团的战士们充满欣喜,他们指点着天空中的新源舰团,热烈讨论。 格里菲斯感到更加疑惑,直到现在为止,李浅渡仍然没有从新源号上下来,也没有进一步的命令。新源舰团的大中小型舰只在行星各个空港上空盘旋。 “少将,请把你的人员集中在各个空港驻地,我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公布。”李浅渡说完就断了通讯,毫不客气。 格里菲斯立刻签发了命令,但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当第一军团全体肃立在各个驻扎地后,天空的舰团也安静了下来,一门门宇宙战争中使用的巨炮对准了对面。 “大家晚上好,现在我在对整个新源行星说话。请容我介绍一下,我叫李浅渡,联盟军少将,就是我带领你们的子弟兵出去,为联盟出生入死。但联盟从来没有给予我们新源平等的权利,我们的子弟兵总是被派到战场上最危险的地区,当联盟老爷们的炮灰。新源人已经经历了80多年的和平,很多人都已经忘了我们的梦想。联盟可以消灭我们的军队,但消灭不了我们的文化!新源是我们的新源,不是联盟肆意剥削的新源!让我们举起武器,为新生的新源帝国欢呼!” “新源是我们的新源!”舰团的官兵发出统一的呼喝。 格里菲斯大呼不妙,他转过头看去,所有的部下都呆若木鸡。他已经猜到后面会发生什么了,但两腿发软,无法行动。在太空舰团面前,现在的第一军团毫无还手之力。 “格里菲斯少将,还有你的第一军团,请你们立刻缴械投降,并按照我方的命令行事。还有新源政府,新源行星已经归我们接管,我已经拟好了宪法修订案,请尽快投票决定。新源由新源人的法律来管理!” 巨舰大炮再一次敲开了这个国度的大门。然而大部分市民却陷入了异样的狂热。新源将会重新独立,支持战争的右翼分子们成群结队的在大街上活动,疯狂鼓吹新宪法的好处。新宪法将废除和平宪法的大部分条例,新源将重新拥有独立主权,独立军队和独立民权。 格里菲斯和他的第一军团则失踪了,关于他们去向的争议在后世持续了很多年。 旧的大权贵们被视作和联盟勾结的卖国贼,他们大批大批地被暴民们抓获,受到折辱、杀害。他们的财产被李浅渡分给普通人民。人民唱着赞颂新领袖的歌谣,欢天喜地地实施了暴行。 议会和内阁的投票则十分迅速,几乎以全票通过了新宪法。而李浅渡的某个叔叔在不久之后就任新新源共和国第一任总统。李浅渡少将则加封上将衔,继承祖姓改名山田浅渡,统领新源全部的军事力量。 五 新元1035年1月23日 新源行星外圈小行星带 联盟第一方面舰队旗舰“制裁”号 秘书长汇报:“他已经拒绝了所有的对话请求,看来是没有办法避免战争了。” 就在一天之前,司令官曾经和李浅渡用电波交谈过。但谈判破裂了,因为李浅渡一直强调,新源是新源人的新源,他们的人民愿意为了母星而战,而不是沦为联盟繁盛过程中的炮灰。他最后表示新源军和路科特军利益关系一致,将会共同守卫新源。路科特叛军得到了新的支援,叛变的新源舰队加入了路科特叛军。 司令官的脸色铁青,他没想到会被年轻的李浅渡摆了一道。新源舰队战斗力很强,又确实是一个满编的联盟舰团,但这个损失远比新源军团叛变的政治意义要小得多。联盟的统治又少了一个支柱,周围的星系会陆续出现不稳定的状况。 他和联盟一直低估了新源这个白眼狼的危险性。军国主义形成的传统,并不是几十年的和平就可以轻易改变的,而极端化的文化把认同它的每一个人变成了炮灰。 他叹了口气,李浅渡的叛变也把他逼上了死路。他只剩下唯一的选择——以最快最强的力度粉碎对方,不计损失。 第一方面舰队解除了全面包围圈,改用椭球形攻击阵列,为对方的后撤拉开了空间。在他们对面,草草联合的路科特叛军和新源叛军布下了相似的阵型。 总攻开始,第一方面舰队实力较强,开始强行推进,无数炮火在真空中交织。叛军和联盟军的轻型舰队在整个战场到处穿梭,搅乱局势。 “红星舰团损失过大,请求撤出战斗!” 司令官大吼:“让他们挺住,没人能替他们挡屁股!” “副旗舰‘马伦’号被敌方击毁,劳伦斯少将生死不明!” 司令官沉默了一瞬:“让‘维尔’号舰长普尔大校接手指挥权,继续战斗。” “我军左翼被敌方穿插突破,情况紧急!” 司令官咆哮道:“派出所有轻型后备舰,全面截击。” “后勤支队遭遇对方轻型舰攻击。” “让他们上!战争里面没有人可以逃避战斗!” 战斗进行到一半,敌方已经后撤到新源行星附近。联盟舰队需要同时应付行星防卫系统和敌方舰队。 军官们抱怨说敌方火力太强,伤亡太大,请求停止攻势。 司令官暴跳如雷:“新源以前没有常备的军人,都是一群菜鸟在和我们打仗。怕死人?战争本来就是要死人的,没有谁是炮灰,现在不扑灭新源的反叛,以后我们的仗会越打越多!” 联盟舰队不计损失,继续强力推进。 十几天之后,新源行星最终回到了联盟手中,繁华的大都市被炮火轰成了残垣断壁。两军舰艇的残骸漂浮在宇宙空间中,不时滑过新源大气圈。路科特叛军和新源叛军残部脱逃而走,炸毁了一切的补给船坞和空间船坞。 战败的山田浅渡在家中剖腹自杀。新源因为战争损失的平民非常多,他们大多是激进的年轻人。新源残部败退时要求他们抵抗至一兵一卒。他们凭借一腔血勇,但完全不是职业军人的对手。他们的死带来了更多的仇视。 司令官在无数平民仇恨的眼光下走进山田浅渡的家中,面对着死去的叛军指挥官,无言。 殓尸官过来收敛尸体,他们几个人面无表情,把死不瞑目的李浅渡放平到担架上。 他挥手示意殓尸官暂停,亲自为李浅渡整理了衣冠。他坐在尸首的旁边,仿佛在和一个老朋友说话:“浅渡,你是新源难得一见的职业军人官,但你走错了路。因为你的因素,多死了多少人?那些平民是被你带到战场上的吧?浅渡,为了你的无聊思想而死去的人,才真的是炮灰啊。”他挥挥手,敛尸官继续工作。司令官望向满目疮痍的城市,和平离他们越来越远。又会有多少炮灰在这场战争中丧生呢?他不知道,也没有人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