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花有凌云之志？蚂蚁花呗

“苕之华，芸其黄矣。”

火热的夏日必然有热情的花来应和。6月，成都杜甫草堂内一处庭院中，一株凌霄拔地而起开出了壮观的花朵，《诗经》的苕华，便是凌霄。凌霄花在夏日开放，有着大而华丽的花朵，花冠内面鲜红色，外面橙黄色，花大色艳极为引人注目。

成都温润的气候极适宜凌霄花的生长，不过，能长成杜甫草堂内这株如妖孽一般存在的凌霄老藤，还真不算太多。南宋时，曾为成都知府的著名诗人范成大亦为凌霄花写下过极为传神的诗句：

天风摇曳宝花垂，花下仙人住翠微。

一夜新枝香焙煖，旋薰金缕绿罗衣。

夏季的凌霄，绿叶婆娑，红花烂漫。每个顶生疏散的短圆锥花序上，陆续开出十数朵华丽硕大的花朵，巨大花冠筒像大喇叭一样，从花冠筒的基部，可以看到四枚有着长长的花丝的弯曲雄蕊，两长两短，被称为二强雄蕊。花丝上金黄色花药呈“个”字形着生，从一个巨大的喇叭口里探头探脑的伸出来，凌霄（Campsis grandiflora）的种加词grandiflora，意思是大花，而属名Campsis，本意是“弯曲”，指的是本属植物生有弯曲的雄蕊。

凌霄大气奔放，有“仙人”之姿。清代学者李渔在《闲情偶寄·种植·凌霄》中说：“藤花之可敬者，莫若凌霄，然望之如天际真人，卒急不能招致，是可敬亦可恨也。”李渔觉得凌霄花就如天上的仙人一样，你敬它爱它，但是却不能立即将它招到身边，这一点真是又可敬又可恨。

一条龙甲入清虚

凌霄花是紫葳科凌霄属攀援藤本植物，原产于中国。这种来自中国的古老植物凌霄花虽然早已出现在了《诗经》之中，不过许多人知道凌霄这种植物的名字，是来自现代诗人舒婷那首流传极广的诗作《致橡树》：

“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在诗人舒婷的眼中，有凌云之志名字的凌霄花却成为了趋炎附势的代表，通过攀附大树，在高枝上开出鲜艳的花朵来炫耀虚荣。

认为凌霄趋炎附势的，不只是舒婷。李渔眼中的“天际真人”在唐代诗人白居易的笔下却是趋炎附势没有风骨的小人，“朝为拂云花，暮为委地樵。寄言立身者，勿学柔弱苗。”一但依附的对象倾倒了，早上还高攀入云的凌霄，转眼之间就成了弃之于地的柴草，他借着咏凌霄花对后人进行了告诫，千万不要去学那攀龙附凤却柔弱不能自立的凌霄花啊。

然而凌霄如果能辩解，它一定会愤愤地说：“无缘无故又招惹了恁么多文艺青年，我这可不是 ‘趋炎附势’，攀爬本就是我天然的生存能力，我不炫耀我是真需要，不信我就爬个给你看。”藤本植物本身就是一类不能自由直立只能通过主茎缠绕或攀缘器官攀缘它物而长高的植物，凌霄作为一种大型的攀援藤本植物，如果没有攀缘的对象，没有了发展空间，凌霄就无法成长。

凌霄在中国又有“九龙下海”、“五爪龙”或“上树龙”的别称。不过，和通过缠绕方式向上攀爬的藤本植物不同，凌霄通过茎干上发生出的气生根向上攀援生长。气生根是植物茎上发生，生长在地面以上的、暴露在空气中的不定根。许多植物都有能力不同的气生根，有的是为了辅助呼吸（如红树的呼吸根），有的是为了支撑身体（如榕树的支柱根），而凌霄的气生根的重要能力是为了攀援（攀援根）。

凌霄有木质的茎，茎干的表皮脱落后，会呈现出枯褐发灰的颜色，凌霄从茎干上发生出像龙爪爪一样的一簇簇气生根，这些气生根会分泌粘液，从而将自己固定在大树或岩石之上。凌霄通过气生根牢牢地攀附于大树和岩石，支撑着它们的嶙峋的主干向上盘旋攀援，远远望去，势如蛟龙盘绕拔地而起。“满对微风吹细叶，一条龙甲入清虚”，在中国南方高大荫郁的森林里，凌霄牢牢地攀附于大树和岩石，不断向高处发展，最终突破了林冠遮蔽，终于获得了更多的阳光和雨露，活出了一份自在。

凌霄的亲戚们

常见的凌霄属植物有两种，除了产于我国的凌霄，还有一种原产自北美的厚萼凌霄（C . radicans），也称美国凌霄。这两种凌霄属植物都是气生根攀援的木质藤本。厚萼凌霄的学名的种加词radicans，有茎上长根之意，而厚萼凌霄气生根张牙舞爪的模样看起来也远比中国凌霄更为表情夸张丰富。

和花冠硕大花萼深裂的凌霄花相比，厚萼凌霄的花萼裂片短小了许多，花冠要稍小一些，花冠筒也更为细长，羽状复叶的小叶片也更多，小叶下面还有微毛，它同样也是一种极为美丽的庭园观赏植物，很早以前便引入我国栽培。

凌霄和厚萼凌霄这两个物种之间通过杂交，产生了杂交凌霄（Campsis × tagliabuana），也叫做红黃萼凌霄。由于杂交种具有品种丰富、花量更大、适应性强、生长迅速的优势，一言不合就敢给你开个满墙满院，以至于我们今天见到的许多“凌霄”，其实都是杂交凌霄。

除了凌霄和厚萼凌霄，还有一些紫葳科植物中文名字中也带着“凌霄”二字，只是它们并非来自凌霄属，也都不是原产于中国的植物。比如硬骨凌霄属的硬骨凌霄（Tecoma capensis），非洲凌霄属的非洲凌霄（Podranea ricasoliana），粉花凌霄属的粉花凌霄（Pandorea jasminoides）等等，这类异域植物，在中国南方园林也越发常见，只是，它们大多都没有如 “凌霄”般的攀附本事，跑出来取个攀龙附凤的凌霄中文名，连舒婷都不想怼你们。

与蚂蚁的永恒友情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甜蜜的歌声中，蚂蚁们呼朋引伴，无比欢快地爬满了整株凌霄，它们正在赶赴一场蜜汁盛宴。

在凌霄的心中，不管是将凌霄捧为“天际真人”还是贬为“无耻小人”，反正文艺圈永远都不会是凌霄的好朋友，都远不如小蚂蚁们的友谊实在。

凌霄属植物的花萼、叶、枝、果实等上面都分布着许多“花外蜜腺”（extrafloral nectaries），除了花朵富含花蜜，凌霄属植物还有花萼蜜、枝蜜、叶蜜、果蜜。甜美的蜜露吸引了前来觅食的蚂蚁。对蚂蚁来说，凌霄是一个蜜汁多多的长期伙伴和免费饭堂，谁干扰了蚂蚁们的蜜汁盛宴，那就是麻匪！只要干扰了本蚂蚁吃蜜，就要狠狠咬你一口，才不管你是李白、杜甫还是白居易，干就完了。

富含糖类的花蜜，通常是虫媒植物为访花者提供的报酬，这也是大多数虫媒植物采用的传粉策略。但是像凌霄属植物这样，把全身上下都演化出发达的花外蜜腺，来养起一整支蚂蚁护卫队的，那就不只是只为了传粉了。嗜好甜食的蚂蚁，在植株上巡逻觅食，它们作风凶悍，一言不合就开干，于是帮助植株驱赶了各种植食性昆虫。这份在时光中演化而来的合作友谊，历经岁月磨砺，无比坚挺。

本文是物种日历第6年第184篇文章，来自物种日历作者@喵喵植物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