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苏塞克斯大学学者Freddie Daley和Charlie Lawrie代表石化燃料不扩散条约（Fossil Fuel Non-Proliferation Treaty Initiative）和其他民间组织，在可持续发展目标有关领域专家的支持下，发表了名为《煤炭、石油和天然气如何阻碍可持续目标的实现》的报告（下称“报告”）。该报告首次强调了石化燃料行业对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以下简称SDGs）构成的巨大威胁，梳理了煤炭、石油和天然气的勘探、开采、提炼、运输、燃烧如何威胁人类生活和生存，并且阻碍SDGs的实现。

报告封面

相关证据显示，过去十年全球的二氧化碳排放中有86%来自人类燃烧的石化燃料。而气候变化已经开始扰乱人们的正常生活和生存。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ntergovernmental PaneI on Climate Change，以下简称IPCC）的报告指出，全球有35亿人（占全球人口的40%）非常容易受气候变化的影响，其中有10亿是儿童（接近全球儿童数量的一半）。

燃烧石化燃料会加速气候变化，进而损害公众健康，阻碍经济发展，加剧不平等和饥饿问题，引发大规模移民，导致生态系统难以逆转地恶化，让地区和全球冲突愈演愈烈，并且让某些地区不再适合人类居住。正如联合国秘书长安东尼奥·古特雷斯所说：“石化燃料扼住了人类的咽喉。”

2012年至2018年间，每年约有870万人因石化燃料造成的空气污染而过早死亡（注：世界卫生组织将发生在30至70岁的死亡定义为过早死亡）。2018年，石化燃料带来的空气污染造成了18亿次的因病缺勤，让400万名儿童患上哮喘，并导致了200万例的婴儿早产。如果能够逐步淘汰石化燃料，实现升温小于1.5℃所需要的减排目标，成功改善空气质量，那么到本世纪末，可以避免全球1.53亿人因石化燃料污染而过早死亡。

2015年，联合国193个成员国在峰会上一致通过了17个可持续发展目标。可持续发展目标旨在到2030年“消除贫困、保护地球、改善世界各地所有人的生活和未来”。从生物多样性、工作、健康到粮食，SDGs涉及一系列不同的挑战，适用于所有国家，以确保“没有人掉队”。SDGs与许多其他全球性承诺如《巴黎协定》密切相关，共同构成了一个多面的国际框架。

随着全球气温进一步上升，到2030年实现17项可持续发展目标的任务越来越艰巨。**解决这场危机的核心，就在于石化燃料。**数据表明，预计各国到2030年生产的石化燃料是要升温小于1.5℃目标所能接受最大产量的两倍还要多，其中大部分是高收入的工业化国家。与此同时，由于新冠病毒肆虐，各国政府为刺激经济复苏将财政资金投入石化燃料领域，致使2021年的全球碳排放量激增至有史以来的第二高。

另外，根据气候影响研究室（Climate Impact Lab）的数据，南半球国家将因气候变化及其影响而遭受巨大的生命、财产和经济损失。世界银行预测，根据目前的趋势，到2030年，全球大部分贫穷人口将集中于撒哈拉以南非洲。由于气候变化，这片拥有11亿人口的地区将面临更加频繁、严重的干旱、洪水和极端高温。而2020年，撒哈拉以南非洲的石化燃料排放量仅占全球的1%。也就是说，那些排放最少、对气候变化影响最小的国家和社区反而承受着最大的代价。

第13项可持续发展目标是“气候行动”，即采取紧急行动应对气候变化及其影响。根据联合国一项涉及超过一半全球人口的气候调查，来自50个国家64%的受访者已经意识到了气候变化的紧急性，明确表示希望政府能够提高气候目标。但即便如此，气候行动还没有跟上净零排放等气候承诺的步伐。石化燃料生产持续扩张，石化燃料公司试图淡化气候变化的威胁，进行了大量误导性宣传、游说，并且为选举活动捐款，为石化燃料争取到了宽松的政策。随着全球变暖，气候不作为的后果日益显现，国际社会距离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越来越遥远。

报告指出，石化燃料行业对全部17个可持续发展目标均有破坏，国际社会要将气候行动和SDGs结合起来，公平、快速地淘汰石化燃料，实现能源转型。要求富裕国家对其曾经的排放负责，带头淘汰石化燃料，有序、快速地从石化燃料过渡到其他替代品，同时为最易受气候变化影响的社区提供帮助。

石化燃料行业对SDGs的全面威胁

联合国17项可持续发展目标

01 自然界

自然界支撑着地球上的所有生命，对所有生物都十分重要。然而，气候变化和石化燃料威胁着自然界的稳定和安全。根据国际自然保护联盟（ICUN）的名录，28%的自然物种因为人类活动而濒临灭绝。人类砍伐森林，破坏了生物栖息地，尤其是多数生物所在的热带地区生物多样性破坏严重。除了森林，海洋也面临着塑料污染、酸化、富营养化、升温、过度捕捞等严重影响海洋生态的问题。

石化燃料的勘探、开采、生产、运输、燃烧全过程会对陆地生命造成威胁，既有基础设施铺设、排放污染带来的直接影响，也有气候变化带来的间接影响。

生境破碎化：石化燃料的地震勘测通常被认为会造成生境破碎化（habitat fragmentation，通常指开拓道路、开垦农田等人类活动造成的栖息地分隔、种群分割现象）。

鸟蛋畸形：石化燃料生产过程中排放的有害物质会造成鸟蛋胚胎畸形、孵化率降低，导致鸟类中毒、神经萎缩，死亡率增加。石化燃料的运输、提炼和燃烧也会破坏栖息地，产生污染。

酸雨：石化燃料燃烧释放的二氧化硫、氮氧化物和颗粒物等会造成酸雨，导致土壤和水体酸化，进而影响整个生态系统。

海水酸度：自工业革命以来，约5000亿吨的石化燃料排放被海洋吸收。越来越高的碳浓度意味着不断提高的海水酸度。目前为止，海洋吸收的人类排放二氧化碳导致表层海水的酸度增加了30%。海水酸化会让海水中的碳酸盐减少，而碳酸盐是包括珊瑚礁在内数以万计海洋生物外壳和骨架的重要组成部分。珊瑚礁在其生命周期内为约83万中海洋生物提供栖息地，因为碳酸盐的减少，珊瑚礁出现了规模缩小、寿命缩短的问题。

海洋塑料污染：海洋中包含着大量的塑料，而几乎所有塑料都由石化燃料制成。海洋中的微塑料常常因其与浮游生物相似而被海洋野生动物摄入，会导致食物摄入减少、生长缓慢、器官损害、行为异常和生殖周期变化等问题。

地震勘探噪音：为开采石化燃料在海洋地区进行的地震勘探，会产生强烈的噪音，传播范围长达30万公里，影响包括哺乳动物、鱼类、无脊椎动物、浮游生物和爬行动物在内的各种海洋生物。地震勘探还有可能破坏海洋生物的迁徙路****线。

**石油泄露：**2010年，位于墨西哥湾的“深水地平线”钻井平台爆炸，造成1.34亿加仑石油泄露，污染了1300多英里的海岸线。石油泄漏的影响可能会持续数十年，受到破坏的生态系统和海洋物种很难完全恢复到泄漏事故之前的水平。

02 食物与水资源

食物、水源和卫生设施对于人类健康和福祉尤其重要。但石化燃料造成的全球变暖让第二和第六项可持续发展目标实现的可能性变得微乎其微。

即使将全球气温升幅保持在1.5摄氏度以内，仍有2.7亿人面临缺水的问题，1.325亿人可能面临严重干旱；如果全球气温增加2℃，缺水的人群将上升至3.88亿，受严重干旱威胁的人群将增加至1.945亿。

气候变暖还会导致作物产量下降，加剧粮食危机。而粮食和水源的匮乏还可能造成移民和流离失所的人数上升，同样不利于粮食、水源和卫生设施的供应。

虫害、干涸及土壤肥力下降：南半球和北半球南部分国家的农民最直观地感受到了气候变暖的威胁。气温上升不利于授粉和发芽，会助长虫害，导致牲畜死亡、用于浇灌的水源干涸。海平面上升则会覆盖农田，或使地下水盐碱化，降低土壤肥力。

**粮食价格上升：**粮食和石化燃料密切相关，石化燃料价格飙升可能导致粮食成本上升，让零饥饿的目标更加遥不可及。因此，研究人员称，减少使用石化燃料必须和降低农业的环境影响同步进行。

**影响清洁水源的稳定供应：**提供清洁水源和卫生设施与应对气候变化、逐步淘汰石化燃料密切相关。2018年，约有23亿人生活在水资源紧张的国家。随着气温升高，**极端天气、高温和水循环模式的变化让人们越来越难以获取清洁水源和卫生设施。**这其中，**儿童是最脆弱的群体。**根据联合国儿童基金会（UNICEF）发布的儿童气候风险指数（Children’s Climate Risk Index），约有9.2亿的儿童有极高的可能缺少水源，而其中许多儿童都生活在最容易受气候变化影响的国家。

污染水源：石化燃料生产和燃烧过程中产生的排放物会直接污染水源，或通过水循环**间接污染雨水和地表水，危害公共健康。**例如，天然气燃烧造成的硝酸盐污染会导致增加宫外孕风险，增加癌症患病率和死亡率。

图丨报告

03 人类福祉

从农业到通信再到交通运输，石化燃料在工业化时代为推动社会发展和提升人民生活水平曾经发挥了巨大作用。但是，如果继续使用石化燃料，可能会损害已经取得的发展成果。

增加自然灾害发生概率：第一项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内容是到2030年消除极端贫困。然而，2021年的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报告指出，这一年全球极端贫困率出现了二十年以来的首次增长，有一亿人重新陷入极端贫困。可持续发展目标1.5中提到，要“增强穷人和弱势群体抵御灾害的能力，降低其遭受极端天气事件和其他经济、社会环境冲击和灾害的概率及受影响程度”。事实上，使用石化燃料引发全球变暖，增加了自然灾害的发生概率，与该目标背道而驰。

资产搁浅：与石化燃料相关的资产搁浅风险与日俱增，为南南国家的发展带来了挑战。这些国家既难以承担淘汰石化燃料所需的费用，也可能因为石化燃料产量下降而蒙受巨大损失。例如，厄瓜多尔政府大约三分之一的公共预算来自于石化燃料收入，东帝汶政府86%的收入来自石油和天然气出口。要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能源补贴改革势在必行，但必须谨慎推行，以确保其不会加剧贫困，或导致贫困家庭放弃清洁能源。

孩子们在柬埔寨金边的Stung Meanchey垃圾填埋场玩耍，这里有数以千计的人靠卖可回收垃圾为生

图丨（2008年）联合国图片/Kibae Park

过早死亡及疾病诱发：石化燃料对于公共健康来说是一场灾难。2012至2018年间，估计每年有870万人因石化燃料导致的污染而过早死亡。然而，石化燃料污染对人类健康的影响远远不止颗粒物。石化燃料污染物包括细颗粒物、多环芳烃、硫和氮氧化物、苯和汞，这些与婴儿死亡率、出生体重降低、肺功能缺陷、呼吸道症状、儿童哮喘、发育障碍密切相关。此外，婴儿或孩童接触污染物可能导致慢性呼吸系统疾病、心血管疾病等多发于成人的疾病，并且可能导致患癌风险增加。

在索马里兰哈尔格萨，一名女童正在口服一剂脊髓灰质炎疫苗

图丨（索马里，2013年）儿基会/Adriane Ohanesian

04 经济赋权与公平过渡

**影响空气和水质量的生产方式：**第十二项可持续发展目标希望采用可持续的消费和生产模式。然而，石化燃料行业显然不符合“可持续的自然资源使用模式”。现代生产石油和天然气的“压裂法”尤其。压裂法会影响空气和水的质量，并且影响油井附近社区居民的健康。

**塑料滥用：**塑料业也代表着一种不可持续的生产和消费。石化燃料公司对塑料产量增加富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近年来，与其说是市场需求驱动塑料生产，不如说是美国“压裂热”所带来的廉价塑料原料供应助长了塑料生产。压裂过程中产生的页岩气被分离出来生产乙烷，而乙烷又被用来制造乙烯。乙烯被用于制造包装膜、小袋和瓶子等难以回收的塑料。随着汽车用户转向电动汽车，对汽油的需求不断下降，石化燃料公司已将业务扩展到页岩气开采，以用于塑料生产。预计从2018年到2040年，新增页岩气开采将占到石化燃料开采增长的45%。

图丨报告

报告呼吁，各国应对石化燃料行业进行监管，使其不能再采用上述策略，强制石化燃料公司进行转型。

如何将可持续发展目标和逐步淘汰石化燃料结合起来？

报告强调，人类继续使用石化燃料与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是互不相容的。石化燃料的燃烧正在加速气候危机，气温升高和不断出现的气候事件影响了数十亿人的正常生活。随着气候危机恶化，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变得越来越困难。再加上石化燃料的生产、开采、运输和燃烧，直接对人类和自然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如果不快速、公平地淘汰石化燃料，17个可持续发展目标将无法实现。

为了实现这些目标，国际社会采取的措施应该以控制和淘汰石化燃料为核心。与目前主要关注减排的国际气候协议不同，淘汰石化燃料需要约束力强的政策和承诺，以限制全球的石化燃料生产。

报告建议，应设置一个新的、与《巴黎协定》等协议并行的国际框架，补充现有的减排承诺，扭转生物多样性减少的趋势，并减少污染。该国际框架还将提供公平减少、淘汰石化燃料的战略，确保较富裕的国家履行其首先淘汰石化燃料的义务，并保护发展中国家免受资产搁浅带来的经济和社会问题。

这一国际框架可以采取《石化燃料不扩散条约》的形式。石化燃料条约将包括三个核心内容：

一是不扩散：在全球范围内暂停新的石化燃料储备开采，终止新的勘探和生产；

二是公平地逐步减少：各国根据公平原则和1.5℃的全球控温目标，逐步减少现有生产；

三是加快公平过渡：提供资金和技术援助，帮助那些最依赖石化燃料生产的国家调整经济结构，实现多元化，摆脱石化燃料，扩大可再生能源的使用范围，并确保所有群体都能够公平地过渡。

逐步淘汰石化燃料能够防止该行业的基础设施对自然和人类造成永久性破坏，同时大大减少污染。迅速部署可再生能源则能够刺激经济发展，为所有人创造就业机会，有利于人类和非人类社区的健康和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