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里的熊猫血，预示剧中隐藏着一件“人伦大秘密”吗？-

在文艺作品中，熊猫血是霸道总裁，尤其是龙傲天的标准配置。持有者虽不能人均萌萌哒、黑眼圈，却和大熊猫一样稀有。作为一种“道具”，它常常被用来增加人物的神秘感或戏剧冲突。可是在现实生活中，熊猫血到底是怎样的血呢？

人类的血液为何“并不相通”？

为了方便理解，咱们先按下熊猫血不表，聊点儿背景知识。众所周知，人类的血液就像人类的悲欢一样，并不相通。1900年，奥地利科学家发现不同人的红细胞上携带着不同的抗原：有的人红细胞携带A抗原，有的人红细胞携带B抗原，有的两种抗原都有，有的两种都无。据此可将人类的血液可以分为A、B、AB、O四种类型，也就是如今大家熟知的ABO血型系统。

自然界存在很多和A、B抗原结构类似的抗原，人体的免疫系统接触到这些抗原后会生成相应的抗体，所以人的血浆中常常天然存在抗A抗体、抗B抗体。但有些抗体和抗原非常不对付，就像猫和鱼、狗和肉、奥特曼和小怪兽，是“见面必须锤爆”的关系。所以，免疫系统会耐受自身红细胞的抗原，不产生对应的抗体伤害自己。而一旦有大量外来抗原或抗体入侵，就会有相应的红细胞因为受到抗体攻击而破裂，也就是“溶血”。因此，ABO血型抗原和抗体在人血中的分布是这样的：

图源：作者

你看，如果A进入B，抗B会针对B的红细胞，如果A进入O，A的红细胞就会被O的抗A针对。参考这张图，你可以轻易地理解很多输血规则。比如输全血要尽量输同型血，否则自己的抗体会锤爆别人的红细胞，或者自己的红细胞被别人的抗体锤爆；比如只需要红细胞时（是的，输血可以根据需要只输特定成分，不是只能输全血），所有血型的人都可以接受O型血的红细胞（即O型血是万能供血者），AB型血可以接受所有血的红细胞（即AB型血是万能受血者）。

输……麻了

麻烦的是，红细胞上并不只有A、B两种抗原。1937年，发现ABO血型的那位奥地利科学家又和另一个科学家在恒河猴（rhesus macaque）的血液中发现了另一种血型，于是恒河猴英文名的头两个字母Rh就被命名为ABO血型之外最著名的血型——Rh血型。

再后来，人们又陆续发现了更多种红细胞抗原。这些抗原或者抗原组，和ABO血型、Rh血型一样，都来自单个基因或者紧密关联的同源基因群，由此，更多的血型系统诞生了[1]。截至2022年9月，国际输血协会确定了43个公认的血型系统，包含349个红细胞抗原[2]。

血型系统种类虽多，最受重视的仍然是ABO血型和Rh血型，因为这两种血型系统最容易出现严重溶血反应，危及生命安全。国内的输血规范将这两种血型系统列为输血前必查项（紧急抢救紧急输血时Rh血型可不查）[3]。其它血型系统偶尔也能引起溶血，所以输注血液和一些血制品之前，即便ABO和Rh血型都一致，也要进行交叉配血以确保供体、受体的红细胞、血浆相互之间都不会发生免疫排斥反应。

不同系统的血型在人群中的分布有很大的差异，国内A、B、O、AB型血的分布分别为28.72%、28.17%、34.20%和8.91%[4]。Rh血型就“偏科”得多，比起其他民族的人群最高35%的阴性率，国内汉族的Rh阴性血人群仅占0.3%[5]，如果再叠加上ABO血型，特定血型的人群就更少。比如按照汉族AB型9.08%[6]、Rh阴性0.3%计算，汉族AB型Rh阴性血的人群就只剩0.02724%。可能就是因为重要但稀有，国内媒体常将Rh阴性血称为“熊猫血”。

那么问题来了，熊猫血如此稀有，遇到需要输血的情况可怎么办呢？其实国内已经成立了很多公益性质的稀有血型互助献血组织，方便彼此互帮互助。但在此之前，大家还需要先走出一个误区：熊猫血并不是只能输熊猫血。

Rh血型系统分为阳性和阴性，阳性表示携带Rh抗原，阴性则不携带。但和ABO血型系统不同，Rh阴性的人多数时候并不天然携带抗体，所以Rh血型的抗原抗体分布是这样的：

图源：作者

Rh阴性血的人群只要没有抗体，首次输注Rh阳性血一般不会诱发溶血[7]。但考虑到后续可能会因为这次的接触产生抗体，输注阳性血常常是只能用一次的“绝招”。所以有阴性血的时候，还是优先输入阴性血，没有阴性血的话，有能用的阳性血也不能犹豫，毕竟把命救回来才有条件谈以后的风险。

有人可能会想到，熊猫血虽然稀有，毕竟是能遗传的，茫茫人海不好找，血亲里面还不好找吗？这还真不一定。Rh血型和ABO血型一样，都遵循孟德尔遗传定律，大家如果知道ABO血型是如何遗传的，就能理解Rh血型的遗传模式：

假设Rh抗原表达阳性的基因为D，阴性基因为d，那么DD、Dd都是Rh阳性，dd才是Rh阴性的熊猫血。如果子女为dd，父母既可能是熊猫血dd，也可能是携带者Dd，再加上ABO血型的限制，还真不一定能在输血的时候帮上忙——有些观众在看到《狂飙》剧中，安欣警官主动给高晓晨献自己的“熊猫血”，就开始浮想联翩，觉得其中或许隐藏着什么“人伦大秘密”了。现在你们知道了吧，这脑洞虽然很大，但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啦。

何况，即便亲子的血型正巧完全吻合，也不能直接献血。近亲之间输血，尤其当受血者处于免疫功能抑制状态时，可发生一种罕见但致死率极高的并发症，叫做输血相关移植物抗宿主病。发病的原理是供体细胞内的淋巴细胞攻击受血者的组织、器官，产生严重的自身免疫反应进而导致死亡。不过预防起来也简单，输血前常规评估输血相关移植物抗宿主病的风险因素，如果受血者免疫抑制、供血者为I级或II级亲属或遗传同质性人群，或存在其它危险因素，就把血液进行辐照或者冻融，灭活其中的淋巴细胞即可。

话说回来，稀有血型那么多，远不是熊猫能一言以蔽之的。我提议将扬子鳄、中华鲟、荷叶铁线蕨也纳入稀有血型的命名候选内，你有什么好建议没？

参考文献：

[1] Daniels G, Reid ME. Blood groups: the past 50 years. Transfusion. 2010;50(2):281-289. doi:10.1111/j.1537-2995.2009.02456.x

[2] https://www.isbtweb.org/isbt-working-parties/rcibgt.html

[3] 临床输血技术规范[J].临床输血与检验,2000(03):1-11.

[4] Sun Y, Wang L, Niu J, et al. Distribution characteristics of ABO blood groups in China. Heliyon. 2022;8(9):e10568. Published 2022 Sep 8. doi:10.1016/j.heliyon.2022.e10568

[5] Pandya PP Wapner R Oepkes D Sebire NJ. Fetal Medicine : Basic Science and Clinical Practice. Third ed. London?: Elsevier; 2020. https://search.ebscohost.com/login.aspx?direct=true&scope=site&db=nlebk&db=nlabk&AN=2468589. Accessed February 4 2023.

[6]龙友国,黄文强,余跃生,龙思方.中国56个民族ABO血型分布[J].国外医学(医学地理分册),2010,31(01):22-25.

[7] Meyer E, Uhl L. A case for stocking O D+ red blood cells in emergency room trauma bays. Transfusion. 2015;55(4):791-795. doi:10.1111/trf.12925.

作者｜飞刀断雨

审核｜山东大学基础医学院免疫学教授梁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