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走私的鳞片，是我们对新种穿山甲的全部认识

最近，科学家发现了一个新的穿山甲物种。

然而，没有人知道这种穿山甲长什么样子、生活在什么地方、种群数量有多少——因为，这一新物种是在非法贸易的穿山甲鳞片中发现的。

在香港缴获的新物种的鳞片和爪子｜杨锋

走私市场上的新物种

之前，世界上已知的现存穿山甲共有8种。其中4种分布在亚洲，分别是中华穿山甲、马来穿山甲、印度穿山甲和菲律宾穿山甲；另外4种分布在非洲，分别是南非穿山甲、大穿山甲、白腹长尾穿山甲和黑腹长尾穿山甲。

其实早在十年前，研究者们就意识到了新种穿山甲的存在。在2012年和2013年于香港查获的穿山甲走私鳞片中，研究者在27份样品中发现了2份特殊的鳞片——遗传信息显示，它们不属于现有的几种穿山甲。但由于样本有限，研究者当时没有足够的证据确定这就是一个新物种。

而这次的新证据，同样来自非法贸易的穿山甲鳞片。

新物种穿山甲的鳞片｜参考文献

在2015年和2019年于云南查获的走私穿山甲鳞片中，研究者发现，有6份鳞片的线粒体单倍型与现有的8种穿山甲不同，但与先前发现的两份样品更加接近。

不同年份、不同地点缴获的走私鳞片，却都出现了与已知穿山甲不同的遗传信息，这进一步确定了新物种的存在。

研究由云南大学、香港嘉道理农场、北京大学等多个机构合作，论文发表于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刊 （PNAS）

拼凑不出一只完整的穿山甲

研究者将香港、云南多次查获的鳞片一起进行了分析，发现它们具有亚洲穿山甲的形态特征。基因组信息也确证了这一点：新种属于亚洲穿山甲，与菲律宾穿山甲、马来穿山甲的亲缘关系更近，大约于500万年前与这两个物种分离。

研究者将这个神秘的新种命名为Manis mysteria。种加词mysteria有神秘的意思，因为有限的鳞片样本几乎就是我们对新种穿山甲的所有认知了。

在喀麦隆缴获的穿山甲鳞片。很多时候缴获的并不是完整的穿山甲，而是只有鳞片，这些鳞片并不足以帮我们复原出完整的穿山甲形态｜Kenneth Cameron / USFWS

我们不知道这种穿山甲长什么样子。目前的样本全部来自走私的鳞片——只有鳞片。这些鳞片有的来自皮肤、爪子，有些则是来自尾部、背部、腹部、头部的单个鳞片，但它们都远不足以拼凑出一只完整的穿山甲。

我们也不知道这种穿山甲生活在什么地方。研究者推测，它们的分布地可能与中华穿山甲、印度穿山甲有重叠，也可能生活在南亚某个孤立岛屿上，但这些都仅仅是根据目前有限的信息作出的推测。

世界上被走私最多的动物

过去中医因穿山甲善于凿洞通路，认为其鳞片具有活血通乳的功效——但现代研究早已证明，穿山甲鳞片就是普通的角质，成分与人类指甲相近，并无特别功用。我国于2020年更新的《中国药典》，也已经将穿山甲从中除名。

然而，因为这些毫无科学依据的说法， 穿山甲成为了遭受最多非法贸易的哺乳动物，占野生动物非法贸易的20%。由于亚洲的几种穿山甲数量锐减，现在，非洲的穿山甲也越来越多出现在走私市场上。

根据统计，2015～2021年间查获的走私穿山甲共计约330吨，主要集中在中国、越南、马来西亚和新加坡。这些进入走私链条的穿山甲，除了一部分是完整的动物个体，还有许多是成堆的鳞片。例如2019年4月，新加坡海关就查获了12.9吨的穿山甲鳞片，是近些年来最大的单次走私案。

而这次研究的证据，同样来自这一类只有鳞片的穿山甲走私买卖。我们很难知道，这些鳞片里还有多少新种穿山甲。

新加坡查获的12.9吨穿山甲鳞片，它们以“冷冻牛肉”的名义报关，来自尼日利亚，鳞片来自生活在非洲的4种穿山甲。在平均了不同物种的体型之后，每只穿山甲的鳞片干重约为460克，因此12.9吨大约是2.7万只穿山甲｜新加坡海关

现在，8种穿山甲全部被IUCN红色名录列为受威胁的物种，其中中华穿山甲、马来穿山甲和菲律宾穿山甲为极度濒危。它们均被列入《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附录一，这意味着关于穿山甲的所有国际贸易都是被禁止的。

而此次确认的新物种，同样遭受着非法贸易的威胁——新物种竟然是在查获的走私鳞片中发现的，这便是最直接也最悲惨的证据。换句话说，在科学家和保护工作者们认识这一新物种之前，盗猎者就已经找到并杀害了它们。当然，盗猎者或许根本不在意这是什么新物种，他们看到的只是鳞片和一本万利的买卖。

抢在盗猎者之前

根据目前的样本，新物种的遗传多样性比其他几种穿山甲更低。这意味着，这个几乎完全神秘的新物种，比其他穿山甲更脆弱，种群更容易因为疾病或环境改变而崩溃。而已经存在的非法贸易，无疑会让它们雪上加霜。

研究者们希望，接下来可以尽快在野外找到新种穿山甲。

这不仅有助于我们真正认识这种神秘的穿山甲、了解穿山甲的多样性，对穿山甲的保护也十分重要。知道了它们生活在哪儿、种群状况如何，才有可能采取相应的保护措施。而知道被盗猎的动物来自哪里、是什么物种，这些信息对于拦截非法贸易、完善法律规定等也很重要。

新种穿山甲与亚洲其他几种穿山甲可能样貌相近，因此也可能已经被误认为其他穿山甲而存在于博物馆中。图为博物馆里的中华穿山甲，中华穿山甲现在是极度濒危物种｜verdammelt / Wikimedia Commons

然而，没有人知道，留给穿山甲和研究者的时间还有多少。我们还能不能认识这种穿山甲——认识完整、鲜活的它们，而不只是残破的鳞片和被剥鳞后冷冻发白的尸体。

对龟缩在某处山林里的穿山甲来说，先等来的究竟是研究者和保护人员，还是盗猎和非法贸易带来的灭顶之灾？

参考文献

Tong-Tong Gu et al, Genomic analysis reveals a cryptic pangolin species,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2023). DOI: 10.1073/pnas.2304096120

作者：麦麦

编辑：小毛巾

题图来源：杨锋

本文来自果壳自然（ID：GuokrN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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