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我跑了不少地方,目的只有一个:拍螃蟹。去年冬天,我赶在春节前的淡季来到海南陵水,像往常一样晚上到沙滩上拍沙蟹。那几天的海浪比较大,沙滩上铺满了被海浪打上来的各种漂浮物,其中混杂着零星的紫色贝壳。这个贝壳形状有点像蜗牛壳,除了颜色是特别的紫色,最有意思的是几乎每一个壳都连着一团透明的,像防震泡沫一样的东西。
活的泡泡纸?| 张小蜂
当我捡起这些紫色的贝壳观察时,发现里面居然还有螺肉,轻轻触摸还在蠕动,说明它们还是活的。于是我收集了几只活着的贝壳带回酒店,把它们泡在水里观察。
连带着贝壳的那些“泡沫”似乎是和螺肉相连,把它放入水中后,这些贝壳无一例外的都浮了起来,一个个头重脚轻,螺壳朝下,螺口朝上。可惜的是,第二天早上这些螺就全死了。
谁在杯子里吐了口痰?| 张小蜂
紫螺?海蜗牛?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种海螺,不同于我见到的其他海螺要么有着尖尖的“屁股(螺尖)”,壳体棱角分明,要么壳体上疙疙瘩瘩有各种形状的凸起,这种紫色的螺壳表面非常光滑。最特别的是它非常非常薄,轻轻一碰就碎。我小心翼翼地将螺壳包裹起来,请教了收集贝壳的朋友,才知道它的名字叫紫螺。这名字简直就是为它量身定做的嘛!
回到北京后,我迫不及待翻开了厚厚的《中国海洋生物名录》,却没找到紫螺这个名字,难道未曾在国内记录过?于是我又在学名索引中查找,终于找到了这个家伙:海蜗牛。这个时候我心里又默默地感谢了一下林奈大大,多亏了双名法,才让世间万物的N种叫法最终用拉丁语统一起来。
五种现生海蜗牛,A~F,海蜗牛(Janthina janthina);G~J,长海蜗牛(J. globosa);K~L,J. pallida;M、O,J. exigua;N、Q,侏儒海蜗牛(J. umbilicata) | A. G. Beu / Records of the Australian Museum (2017)
实际上,紫螺和海蜗牛是大陆与台湾对Janthina属的不同叫法。Janthina源自希腊语inathinos,意为紫色的,因此顺理成章地译为紫螺。不过,英文称紫螺为violet sea-snail,直译过来就是紫色的海蜗牛。原来,紫螺属的模式种紫螺(J. janthina),或者说海蜗牛,是林奈于1758年描述的,或许林奈也觉得这东西长得和蜗牛很像,因此发表这个种时将它放在了大蜗牛属(Helix)。仔细观察紫螺的壳,确实很像陆地上爬的蜗牛,这么看来叫它海蜗牛也蛮正常的。所以说,紫螺的中文名也可以叫海蜗牛,不过为了方便,下文我们还是称其为紫螺吧。
外海上最小的船
紫螺在分类上属于新进腹足目,梯螺科,紫螺属(Janthina),现生共有5种。《中国海洋生物名录》共记录2种:长海蜗牛(J. globosa)和海蜗牛(J. janthina),都是热带和亚热带种类,前者长海蜗牛分布于东南沿海,是最为常见的种类。
A,海蜗牛,可以看到有紫色液体分泌出来;B,Janthina pallida;C,侏儒海蜗牛;D,海蜗牛;E,长海蜗牛 | A. G. Beu / Records of the Australian Museum (2017)
我在海南陵水采集到的紫螺也是长海蜗牛,这个种的特征非常容易辨识,就是壳口下缘的突出。虽然当时沙滩上零售着数十只紫螺,但超过90%都是残缺不全的,这是因为紫螺的螺壳极为薄,轻微的摩擦甚至海浪的击打都足以让其壳口破碎。在海滩上捡到壳较为完整的紫螺实属难得,除了上面提到的壳容易破碎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它独特的生活习性。
虽然紫螺属于腹足纲大家族,但紫螺终生过着漂浮性生活。腹足纲的软体动物在爬行时为了减少摩擦力,会通过足腺(pedal mucus gland)分泌黏液起到润滑作用。紫螺会使用黏液,为自己制作“泡沫船”。紫螺不断伸缩腹足前部,像个小勺子一样在水面上舀空气,其足腺的开口位于腹足中部略靠前的一个沟里,分泌出的黏液立即将舀来的空气包裹住,这些黏液遇到海水后就会变硬,形成一个小的浮囊,这个过程只需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浮囊的形成过程 | A. G. Beu / Records of the Australian Museum (2017)
紫螺不断地重复这样的动作,直到制作出数个浮囊连在一起,这些浮囊非常有弹性,让紫螺可以轻松地漂在海面上。为了保证自己不沉到水中,紫螺需要时刻保持连接浮囊的身体(腹足的前、中部及头部)在螺壳之外,只有遇到危险时才会暂时缩回壳内。
紫螺一生都生活在外海的洋面上,除非有机会坐船到外海偶遇,否则只有当它们被巨浪吹到海滩上,才有见到它们的机会。当然,就算你到了外海也不一定能见到它,毕竟与茫茫大海相比,紫螺的身材实在是太过渺小,如长海蜗牛的壳长才4厘米。
喜欢吃水母的小可爱
有了浮囊的紫螺可以保证自己不会沉入大海,但吃饭就成了问题,它不能像爬行的海螺那样在水底四处寻找美味,紫螺除了随波逐流之外没有自己游泳的能力,只能等着食物恰好撞到自己嘴边时才能大快朵颐,所以它的食物主要是其他的漂浮性生物。研究人员通过解剖紫螺的消化道,发现里面有海黾(mǐn)(一种昆虫)、茗(míng)荷(甲壳动物,藤壶中的一类),甚至还有其他紫螺的碎片。
但根据直接的观察记录,紫螺的主要食物是银币水母和帆水母,另一方面,当紫螺被海浪冲上海滩上,总会伴随着大量的银币水母和帆水母一同被冲上海滩。我自己也观察到了,海滩上除了紫螺外,还有许多银币水母。
被冲上海滩的银币水母 | 张小蜂
根据现有的化石记录,紫螺在距今约700~550万年前的中新世晚期演化而来。不同于梯螺科的大多数物种,为了更适应漂浮性生活,紫螺并没有可以将螺壳完全封闭的厣(yǎn),即口盖。当它遇到威胁时,除了可以将肉体缩回脆弱的壳内外,还会分泌出紫色的液体用来防御。有研究发现在紫螺捕食银币水母或帆水母时,分泌的紫色液体还有麻痹猎物的作用。许多骨螺也会分泌紫色液体用来捕猎,在古代的地中海人们采集骨螺制作染料,称为泰尔紫(Tyrian purple)。
紫螺这样终生漂浮在洋面上生活的海洋生物非常多,常见的有漂浮蟹、茗荷、海神鳃(Glaucus spp.,属于裸鳃类,海蛞蝓中的一类),它们或依附在其他物体上,或通过浮囊独立漂浮在洋面上,这类生物通常被称为漂浮生物(neuston)。大多种的漂浮生物体色都接近蓝色,可以让它们很好地融入背景将自己隐藏起来。紫螺壳面颜色浅,这样从水下向上看时可以与白色的天空相融,反之从天上往下看,紫色可以更好地将自己与大海融入到一起。
从左至右分别是海蜗牛,长海蜗牛和侏儒海蜗牛 | 青岛贝壳博物馆
坐落在青岛市黄岛区的青岛贝壳博物馆,是世界水平首屈一指的贝壳博物馆,拥有万余件贝壳标本,其中就包括今天介绍的紫螺。馆中展示的紫螺标本共有三件,分别是海蜗牛,长海蜗牛和侏儒海蜗牛。青岛的小伙伴,或者有机会去青岛出差旅游的朋友,记得抽时间去看看它们哦!
感谢尉鹏老师提供海蜗牛相关资料文献,并协助联系青岛贝壳博物馆供图。
本文来自物种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