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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亚洲象北迁,哪里是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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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进城了!

一则广泛流传的短视频中,夜色中,一个大象家族走在四处无人的街道上,突然警笛鸣叫,刺耳的声音让走在城市街道上的象群神经高度紧张……

这不是迪斯尼动画,不是穿越与悬疑,是5月底真实发生在云南省玉溪市峨山县城的一幕。它们是真实的野生动物,从画面看,是携带2只幼象同行的大象家族。众所周知,野生动物都是远避人类的,这群大象疯了吗?它们是谁?行为为何如此反常?

官方媒体的报道显示:4月中下旬,原栖息在西双版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勐养子保护区的17头亚洲象,从普洱市墨江县迁徙至玉溪市元江县;4月24日,象群中有2头象返回了墨江县,其余15头继续往北走,中间曲折取道红河州石屏县,最后进入玉溪市峨山县。至此,这15头亚洲象已出发了一个多月、距离出发地140多公里。

“它们距离昆明市(最南边的)晋宁区已不足50公里”,媒体惊呼。尽管人们可以调侃这群野象是打算赴今年10月在昆明举办的COP15大会吗?无论如何,西双版纳野象群的远征,惊呆了所有人。

在目前能够清晰上溯130多年前的1891年以来,云南亚洲象群从未发生过如此长距离地迁徙。

它们想干吗?为什么迁徙?要知道大象可不是像候鸟一样的迁徙物种。

栖息地极度压缩后的反弹

亚洲象(Elephas maximus Linnaeus),在生物学上,属于哺乳纲长鼻目象科亚洲象属。它现在广为人知的身份标签是:我国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是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濒危物种(EN)、是《濒危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ITES)附录I物种。其受保护程度可见一斑。

之所以如此高度受保护,往往意味着这个物种生存不易。

我国是亚洲象分布的北缘。历史上,亚洲象曾大量分布于我国的长江两岸,最北分布至黄河流域,后来因为气候变化和人类干扰,它们的栖息地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南退缩,直至退缩至我国西南的云南省。

上世纪60-70年代,云南省动物研究所在调查访问时,还证实在云南的德宏州(盈江县铜壁关和昔马)、临沧州(沧源县班洪和班老)、普洱市(西盟县南康河和岳宋)、西双版纳州(景洪市和勐腊县的大部分区域)均有亚洲象分布,共146头。后其生存范围继续被压缩,到2006年前后,相关学者研究证实,现存亚洲象仅零星分布于滇西南的临沧市(沧源县南滚河)、滇南普洱市(思茅区和澜沧县)和西双版内州(景洪市的勐腊县),种群仅剩238-286头。

国家为保护野生亚洲象,1958年成立的西双版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总面积242510平方公顷,占到全州总面积的12.68%,由地域相近但并不互相连接的勐养、勐仑、勐腊、沿勇、曼稿5个子保护区组成,保护区内长期有村子分布。很长一段时间内,中国80%的野生亚洲象都生活在西双版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

但上世纪90年代初期,人们在原先有亚洲象分布、但上世纪70年代基本绝迹的普洱市地界内,发现有1群由5头亚洲象组成的象群,长期往返于勐往乡和普洱市的澜沧县,并于2004年在澜沧县的糯扎渡定居了下来。其后,一直至2011年前后,与西双版纳州接壤的普洱市相继有几个象群,分别从西线、中线与东线进入普洱,并定居下来。此前,亚洲象专家santiapillai所预言的亚洲象分布不过澜沧江的判断被打破。

这证明原分布于西双版纳州的亚洲象群在北返。而这一时期,也恰恰是云南人象冲突比较集中的时期。

云南大学所作的调研显示:90年代初起,亚洲象开始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当地农田,经常采食农民种的香蕉、甘蔗,在勐养子保护区的小丫口、勐满等地的甘蔗田里,出现亚洲象采食甘蔗后还在田里睡觉的情形,人们也开始越来越多地用燃放鞭炮、架拦象电网、防象壁等各种办法驱赶亚洲象。

栖息地破碎与食物之争

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顾名思义,这片土地原来主要生活的少数民族是傣族。用傣语的意思来翻译,“西双”是“12”的意思,“版纳”是“政区”的意思,因为历史上的1180年,傣族部落统一其他部落,建立的景陇王国,即有12个政区。

在傣族人的传统文化中,是有“森林优先”、“龙山圣境”、“崇拜野象”等类似的观念。在老一代傣族人的记忆里,直到1971年之前,这里的大象与人都是彼此互不相扰,当时景洪片的野生大象与勐腊间的象群间是可以自由往来的,人们的日常生活里,根本见不着大象。

当地老人回忆:有时候收割庄稼时,就能看到大象在田坝里活动,由于不肇事,老百姓也不赶它们。那时的村寨周围,有着大量的野芭蕉和竹子,大象根本不会进村。野外广袤的森林,为亚洲象群提供了充足的食物、遮蔽场所和充分的活动空间。

1972年,是人象关系的一个重要转折点。这一年,当地政府曾允许猎杀大象,这一现象后来被迅速纠正。1979年,全国实行联产承包制,大量的人口也在这个时期开始涌入西双版纳地区。人们为了发展农业生产,开始大面积种植农作物,后又改种为橡胶、茶叶、咖啡等经济作物,日益增长的人口与往森林里扩张的农田,使得亚洲象的栖息地越来越紧巴,原本充足的亚洲象野生食物来源也开始经受挑战。

森林快速丧失,栖息地破碎化,孤岛化,食物短缺,对亚洲象种群来讲,日子是越发艰难了。

有统计显示:西双版纳的有林面积,由1976年69.0%降至2007年的43.6%,面积减少了一半还强;而橡胶园种植面积由1976年的1.3%,增至2007年的11.8%,是呈10倍增加。有人形容:在当地海拔1600米以下地区,有林地不断减少,橡胶园的种植面积则在海拔上不断攀升。橡胶原本是种在低海拔地区,但人们改良了其品种,让它们变得高抗寒、耐冷,于是如今海拔1300米左右的山坡都已大量种植橡胶。可亚洲象最爱呆的海拔高度,则通常在1000米左右。这样,人的生产生活区域不可避免地与大象生活区重叠了,冲突也因之加剧。

一边是可食用野生植物越来越少,一边是农民耕种的农田作物却在增长,于是在饥饿驱使下,越来越多的亚洲象开始出现在村庄周边的农田,偷吃农民的甘蔗、玉米等农作物。

1991年10月,澜沧江以东的勐海县勐往乡出现亚洲象攻击伤人的事件。这在勐海县100多年的历史里,是第一次出现。也是在这一时期,西双版纳州颁布了多部法律法规,要求严格保护亚洲象,并对大象造成的损失进行生态补偿。

再后来,高速公路也进来了:2006-2008年,西双版纳州陆续建成了思茅-小勐养-磨憨高速公路,南北贯穿了勐养子保护区,东西横跨勐腊子保护区和尚勇子保护区,亚洲象在勐养子保护区的东西向移动、在勐腊和尚勇子保护区之间的南北向移动被彻底切断,保护区内的栖息地更趋破碎化。

往北走,哪里是终点?

5月28日,根据最新的媒体报道:一度进入玉溪市峨山县城的野生亚洲象群,现已进入县城附近山区逗留。接下来,它们会往哪里去?会折返南方,还是继续北上?

目前,这群“冲动”北上的野生象群已受到相关政府部门的密切跟踪,其所途经地相关县市也已发布相关通告:要求严禁民众对亚洲象进行驱赶和伤害,避免伤害人事件发生,同时提醒老百姓不要在院子里、场坪里晾晒玉米等亚洲象爱吃的食物,以免招引了象群不请自来。

对长距离远途跋涉的象群而言,食物、水和盐分的补充是必不可少的。相关政府部门已经在为这15头出远门的大象在准备食物投喂点,准备用食物诱导它们远离城市、逐渐返回西双版纳保护区。这几乎是当下能找到的最好办法了。

毕竟从2001年起,为缓解人象冲突,西双版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就已经在尚勇子保护区建了南坪和南屯食物源基地,在勐养子保护区建了关坪和树林寨食物源基地。保护区人员在这些特意为大象准备的食物源基地种植野芭蕉、竹类、棕榈科植物、以及甘蔗、玉米、王草,也建硝塘,试图靠食物将亚洲象重新引回保护区。虽然这一办法,后来并没能完全奏效、从根本上缓解人象冲突,但也积累了一定经验。2020年,普洱市也在思茅区筹建“大象食堂”,希望用更多的食物来源,来留住大象。

但近些年来,云南人象冲突整体上仍在加剧,并未得到缓解。对此,云南大学吴兆录老师曾作过一个统计:1991-2004年,西双版纳亚洲象肇事共损毁约44530吨粮食、228万株橡胶、60000吨甘蔗,直接经济损伤失总计14963万元。来自西双版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的统计则表明:1991-2008年5月,西双版纳州受到亚洲象攻击的人数超过140人,其中30余人死亡,且受伤和死亡的数量在逐年上升。

如果不出意外,这一群15只“逃跑”的野生亚洲象最终重新回归西双版纳雨林,是完全可能的。只是这一次惊世骇俗长途远征背后所揭示出来的急剧人象冲突、及冲突背后严重的栖息地破碎、食物短缺问题,希望不要随着它们最终回返,而渐渐淡出人们视野。

问题依然存在:在人口与象群同样增长、栖息地却在急剧减少的情形下,该如何长期和平共处?是人退象进,还是象进人退?

文/gone 审/summ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