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消巨头推行水泥窑焚烧塑料垃圾，靠谱吗？

“水泥窑协同处理固废”是水泥行业所提出的一种新型垃圾处理技术，它指的是将满足要求的固体废弃物投入水泥窑作为燃料进行焚烧，在水泥生产的同时实现垃圾的无害化处理。现如今，随着该技术的不断推广，废弃的气泡膜包装纸、外卖餐盒和一次性购物袋正迅速成为全球水泥行业的最主要燃料来源。包括联合利华在内的大型跨国企业都将资金投入到了水泥窑协同处理固废的项目中，试图以该技术解决塑料垃圾的问题。

水泥窑

图 | 中国环境网

近年来，占据全球碳排放量7%的水泥行业正面临着来自各方的压力，要求它们减少温室气体的排放。与此同时，上级部门也正在对快消品牌施压，禁止其使用一次性塑料包装或是对包装征税，并推动“污染者付费原则”立法，要求生产商承担垃圾清理成本。在此情势之下，水泥窑协同处理固废的项目应运而生。

将垃圾作为焚烧物，这种“燃料”不仅价格低廉，来源渠道也极其丰富。快消行业巨头和水泥企业企图通过这种协作的方式，提升它们的“环保信用度”。这些企业声称，水泥窑协同处理固废能够带来双赢的结果。将塑料废弃物转化为燃料，就无需再放任其置于垃圾填埋场或是污染海洋，同时，水泥厂也不用再燃烧煤炭，从而有效缓解全球变暖。

全世界范围内的水泥窑中究竟焚烧了多少塑料垃圾，目前还不得而知。这是因为行业统计数据通常会简单粗暴地将其归入“替代燃料”中，这一类别下不仅有塑料垃圾，还包括了其他废弃物，如木料废片、淘汰的汽车轮胎和布料。近几十年来，替代燃料的使用稳步增加，已经逐渐成为一些欧洲国家水泥行业的主要能源。据水泥行业的内部人士表示，毫无疑问，这一类别下的塑料数量已大大增加，并将持续上升，这主要是由于全球范围内的塑料垃圾也正呈现爆炸式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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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塑料污染正在困扰着那些垃圾填埋场已经达到饱和状态的社区，侵蚀地球的生态环境。美国皮尤慈善信托基金去年发表的一项研究指出，预计到2040年，投放到海洋中的塑料垃圾数量将增加两倍，达到每年2900万吨。这些废弃物不仅危及海洋动物的生命，还会污染人类食用的海鲜。

另一方面，水泥是全世界耗能最大的行业之一。业内人士表示，水泥生产企业支出项的大头往往是燃料（主要为煤炭）。上世纪70年代，为了降低成本，生产商开始在水泥窑里加入诸如轮胎、有机废物、污水污泥和塑料等垃圾。这些垃圾作为能源虽不如煤炭，但成本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一些地方政府甚至会付钱给水泥企业来处理这些垃圾。

世界水泥协会（WCA）首席执行官伊恩·赖利表示，近年来，水泥行业开始大肆宣传以垃圾作为燃料的策略，尽管主要目的仍是削减成本，但他们也有意将其作为解决塑料垃圾这一“社会问题”的一种手段。

众多水泥企业声称，他们与快消企业的合作旨在解决全球垃圾危机，并减少对传统化石燃料的依赖。霍尔希姆公司（全球最大的水泥生产商之一）废物管理部门的首席执行官阿克塞尔·彼得斯（Axel Pieters）表示，仅靠回收垃圾和减少塑料来实现环保根本是无稽之谈。他认为水泥窑协同处理固废是一种安全、廉价和实用的解决方案，可以快速处理大量的塑料垃圾。目前，只有不到10%的塑料废弃物得到了回收，这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收集和分类垃圾的成本太高。然而据估计，在今后的20年内，塑料产量还会再翻一番。他还表示，目前公司每年需要用到200万吨的塑料垃圾作为替代燃料，到2040年，他们将与快消企业建立更广泛的合作关系，这个数字也将提高到1100万吨。

然而，反对者认为，燃烧以石油作为原料的塑料制品根本无法称之为“环保”。许多科学家、学者和环保人士都表示：在水泥窑中焚烧塑料同样会产生有害气体，这就相当于用一种肮脏的燃料去代替另一种肮脏的燃料。并且有环保组织表示，采取这种策略很可能会大大降低各国提高回收率和减少一次性塑料生产的积极性。

一些科学家指出，焚烧过的塑料会产生危险的新成分，尤其是在欠发达国家，那里的空气质量规定往往并不健全，且执行力度堪忧。

在水泥窑协同处理固废项目上与联合利华建立合作关系的印尼水泥企业PT Solusi Bangun Indonesia Tbk（SBI），其使用的废弃物主要源自位于雅加达郊区的班达盖邦湖垃圾填埋场——这是全亚洲最大的垃圾填埋场之一。挖掘机挖出的垃圾会被运送到垃圾填埋场的仓库，接着被切碎、过筛并脱水，最后形成垃圾衍生燃料（Refuse Derived Fuel），进入位于雅加达郊区的SBI水泥厂。

63岁的达丹·本·安东（Dadan bin Anton）在距离SBI水泥厂约两公里的地方摆摊，出售塑料袋装的肥皂、洗衣粉和速溶咖啡，其中也包括联合利华旗下的品牌。安东表示，这里的人们每天都在呼吸尘土。他经常感到呼吸困难，水泥厂应该对此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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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BI的商务拓展经理伊塔·萨多诺（Ita Sadono）表示，SBI已经投资开发了一些减少工厂灰尘的技术。SBI水泥厂是否直接导致了安东的不适状况目前还尚未可知，毕竟，雅加达拥有全亚洲最肮脏的空气，工业烟囱、农业火灾和汽车尾气排放造成的污染物长期覆盖着整个城市。

原圣劳伦斯大学环境化学和毒理学教授保罗·康尼特（Paul Connett）表示，塑料在燃烧时会释放出二恶英和呋喃等有害物质，如果这些污染物大规模地从水泥窑中泄露，它们就会对周边地区的人类和动物造成危害。

尽管水泥企业一方认为这种担忧是杞人忧天，但意外总是会发生的。2014年，奥地利的一家水泥厂因焚烧受到污染的工业废料引发了致癌物质六氯苯的泄漏事故。奥地利食品安全机构发现，来源于工厂附近的奶酪和牛奶均受到了污染，从当地居民身上采集的血液样本中也含有六氯苯。事后的一项调查发现，当地监管机构和水泥厂存在许多疏漏之处，比如水泥窑运行温度不够高，无法破坏六氯苯等污染物的结构。

如今，水泥行业正大肆宣传将垃圾制燃料作为应对全球变暖的手段。全球水泥与混凝土协会（GCCA）表示，这是因为比起燃烧煤炭，燃烧垃圾所排放的温室气体要少得多。然而，负责在欧洲制定排放标准的欧盟委员会指出，燃烧塑料释放的二氧化碳的确比煤炭少，但要远多于水泥行业使用的另一种燃料——天然气。美国环境保护署则在一份声明中表示，用塑料代替煤炭并不能获得显著的气候效益，而且在水泥窑中燃烧塑料垃圾会产生有害的空气污染物，必须对此加以监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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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污染物消除联盟的顾问李·贝尔（Lee Bell）表示，如果水泥企业真的想要阻止全球变暖的趋势，那么就不能用污染程度最高的化石燃料——煤炭来衡量焚烧塑料的二氧化碳排放量。水泥企业要想减少碳排放，就必须转而使用“绿氢”等燃料。绿氢是一种用水和可再生能源制成的燃料，成本较高，但污染程度低。

垃圾制燃料技术的发展势头很可能会越来越迅猛。眼下，数量不断增加的塑料垃圾已大大超过各国填埋、回收的能力。焚烧塑料垃圾可以迅速处理掉这些固体废弃物，而且几乎不需要什么特殊处理步骤或是高端设备。据估计，目前全世界共有3000多家水泥厂，所有的工厂都急需燃料。

相关人士对这一势头感到十分担忧。德国工业集团KHD Humboldt Wedag的首席技术官马蒂亚斯·默斯曼（Matthias Mersmann）指出，阻止该趋势的唯一方法就是大幅减少塑料生产。艾伦·麦克阿瑟基金会“新塑料经济”项目负责人桑德·戴弗鲁特(Sander Defruyt)则表示，基金会不支持其合作公司采用焚烧技术。用塑料制造燃料只是权宜之计，快消企业可能会因此继续使用一次性塑料，也不会再计划设计环保型包装。“如果你可以直接把所有垃圾都倒进水泥窑里，还需要再费心考虑别的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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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郑芊泓、摆脱塑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