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漫游指南

　　“求你了。”小林面前的人恳求道。他解开手里的束口袋开始翻找，因为动作太大袋子里掉出来不少方孔铜钱和看不清图案的金币。最后他掏出来一沓粉色的人民币。“你要多少都行，”他说，“只要把你的录取通知书给我就成。”

　　“不卖。”小林回答道。

　　那个人愁眉苦脸地说道：“我不会拿它干坏事的，就是一个纪念。”

　　“你纪念我的录取通知书干嘛？”

　　“总之是……”那个人看起来更难过了，“很重要的原因。”

　　“不给。”

　　这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小林拔腿就走，留下那个人蹲在路上捡硬币。

　　小林回到宿舍，检查了她放在书架上的录取通知书。看到通知书上自己的名字仍然完好无损，她松了一口气。学长学姐们说得对，大学就是个小社会，什么样的人都有，还有拿录取通知书诈骗的。她把通知书装回信封，塞在《初入燕园》的旁边，挨着高中的同学录。

　　这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4号床的高个子去开门，门外站着那个想买小林通知书的怪人，手里提着一个纸袋。

　　“我们不欢迎推销的人。”高个子对他说。

　　“我不是来推销的。”那个人说。

　　“把他赶出去，”小林走到门口，“他今天在路上骚扰我来着。”

　　“我带了东西和你交换。”

　　小林没理他，想硬把门关上，可那个人力气却出奇地大。

　　“你怎么进女生宿舍的。”小林干巴巴地对那个人说。

　　“我偷偷进来的。”那个人嘟囔着，从袋子里掏出一个文件夹一样的东西，“你至少看看。”

　　“你是干嘛啊？”高个子问道。

　　“他今天在路上想买我的录取通知书。”小林说。

　　“谁告诉你小林住哪个宿舍的啊？”高个子皱起了眉头。

　　那个人没理她们的对话，径自介绍起了手中的物品：“这是四次元口袋，可以装两吨左右的东西不会坏，里面还有隔层，装书肯定是够了。这里还有一个小灯——”他打开袋子给小林展示，“打开袋子灯就会自动亮起来。”

　　小林往袋子里看去，被照亮的空间里装得满满当当，除了书还有球拍、雨伞之类的东西，角落里似乎还有一个看起来是鸟类的动物标本。

　　“拿这个换你的录取通知书怎么样？”那个人冲小林眨眨眼。

　　“不换。”

　　“好吧。”那个人说，把四次元口袋放回手中的纸袋，又拿起了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书，“那这个机密吉米多维奇习题集怎么样？”

　　1号床的圆眼镜闻声转过了头。

　　“每一次翻开都有不一样的习题，”那个人翻开习题集示意，“做过的题也不用担心找不到，你跟习题集说一声就能给你显示出来。答案在后面……”

　　“能给我看看吗？”圆眼镜问道。那个人把习题集递给了她，小林紧张地瞥了一眼圆眼镜满满当当的书架。

　　“这个也不换。”小林说。

　　“能卖给我吗？”圆眼镜问。

　　“这个不卖。”那个人收起了习题集，“既然都不要的话，我告辞了。”

　　“别在女生宿舍里逛游。”高个子严肃地补充道。

　　那个人鞠了一躬离开了。干什么工作也不容易，小林想到，但是我干什么也不会去推销的。

　　小林再一次见到推销员是一个闷热的下午，她双手抱着班会要发的宣传册，推销员提着一个大得夸张的袋子。小林怕他在路中间挡到别人，拉他进松林食堂，中途还撞倒了一辆自行车。

　　“这次我拿了新东西，”推销员顾不得擦汗就打开纸袋子，“折叠食堂桌椅，就不怕中午找不到位置了。”他拿出来一个脚踏板一样的装置放在地上，一踩踏板，装置瞬间就变换成一套桌椅，把别的餐桌都挤到一边去了。“非常方便。”他高兴地补充。

　　“别占过道！”食堂大妈不满地喊道。

　　小林觉得折叠桌椅一点也不实用，高峰期的农园根本也没地方放。“我不要。”她说。

　　推销员十分费力地把折叠桌椅折叠起来。

　　“还有这个。”推销员又拿出了一个小雕像放在桌子上，“蔡元培的，附赠挂绳和钥匙扣。”

　　带眼镜穿长衫的小人向小林挥挥手。“你好啊，小同学。”蔡先生说道。

　　小林想了想，摇摇头。“我也不想要这个。”

　　推销员连忙伸手在纸袋里翻找：“我还有鲁迅的呢。”

　　“不用你麻烦了，”小林说，“录取通知书对我很重要，我是不会跟你换的。”

　　推销员失望地收起了小雕像。小林有点过意不去，毕竟他拿来交换的都是那么好的东西。她提议请推销员吃包子，但推销员鞠了一躬又急匆匆地走了。

　　那个小雕像还不错，但我还是不能换，小林想道。要是知道录取通知书没保存好，妈妈该多伤心啊。刚收到通知书的时候妈妈就照了照片放在朋友圈里，收获了不少赞。

　　果不其然，推销员又拿了新的东西来找她。

　　“这是理科教学楼的活点地图，”推销员说，“有了它你就不会在理教迷路了，还能用它来找人呢。”他展开地图，一个个标有名字的小黑点在地图上移动着。小林能看出来小黑点排列整齐的是教室，排着蜿蜒的队伍的是小卖部。

　　“我不用这个，”小林说，“以后熟悉了自然不会迷路了。”

　　“那这个图腾呢？找纪念版的可让我花了不少力气。”推销员又拿出来一个小雕像。

　　小林认出了字母D和S，这代表了民主和科学。“这个也会动？”

　　“现在不会，但是在梦里S上的小球就会转。”推销员骄傲地说。

　　小林摸了摸S上的小球，是固定不动的，她觉得这是假货，但又不好意思说。

　　“我平时都不做梦。”

　　“谁都做梦的。”推销员低声说着，又收拾好东西急匆匆地走了。

　　有一瞬间小林以为推销员是因为梦想考上名校才要她的通知书，可她转念一想，考上北大也没什么了不起。但反正通知书也没有用了，吃饭借书都用学生卡，换那个习题集似乎也不错。小林想到宿舍里那个圆眼镜的学霸姑娘，又摇摇头。还是不要习题集了。

　　时光过去得飞快，转眼路边的银杏变得金黄。小林从教学楼踱回宿舍，突然听到手机响了。她手忙脚乱地从身后的背包里翻出手机，发现是老家打来的电话。

　　“喂？”

　　“你好？是小林吗？”

　　小林一开始没有听出来是谁，直到听到名字她才想起来对方是她多年不联系的同学。

　　“我那天碰到你妈妈了，她说你到北京上大学了。是哪个大学来着？”

　　小林越过树木望向远处的王克桢楼，楼顶上有一个红色校徽的模糊影子：“北大。”

　　电话对面传出了惊讶的声音：“恭喜你呀，北大不是最好的大学吗？”

　　小林轻轻地回答：“是啊。”

　　“当初你可就是好学生，我们可都比不上你啦。以后是不是留在北京了？”

　　小林回答不知道，实际上她也真不知道。挂掉电话，她看到推销员在路边坐着。她在推销员身边坐了下来。

　　“你好，”她说，“你这次拿什么来了？”

　　“我什么也没拿，”推销员垂头丧气地说，“我找不到更好的东西跟你换了。”

　　小林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只好最后说：“别这么伤心啊。”

　　“我必须得拿到你的通知书，这是客户的要求。”推销员说，“我是时间旅行业务员，未来的你因为丢了通知书让我来过去取，我就来了。我不该告诉你，可我左右也是丢工作……”

　　小林想到她自己的学生工作，她也不希望让别人的人生更加困难：“也不是不可以给你，那你得拿我大学最需要的东西来换。”

　　推销员一听就高兴了起来：“好好，你等着！”

　　第二天小林起床，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她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和通知书有关，但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打开放通知书的信封，却只找到一张折叠起来的纸，上书“北大漫游指南”。

　　“我通知书去哪了……”她嘟囔着，打开了漫游指南。但纸上只写了三个大而友善的字：“慢慢来”。

　　“这什么呀！”小林把漫游指南摔在桌子上，惹得还在床上的舍友一阵抱怨。

　　那天晚上小林在电话上和妈妈哭诉通知书的丢失，打完电话还让舍友们安慰了好一阵子。但她其实很快就把通知书带来的风波抛在脑后了，也没有记得去探索漫游指南的其它奇妙功能，因为还有更为丰富多彩、平静同时又惊心动魄的新生活等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