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

科普中国-科普文创 2017-12-18

  1

  男孩呆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背影被夕阳的余辉映得闪亮,伸出的小手似乎是想挽留,却终如断了线的风筝般缓缓垂了下来。

  “爷爷,爷爷!”他呜咽地喃喃,声音却越来越轻,渐渐微不可闻。他清楚,不必追。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的老人忽地驻足,似乎听见了什么召唤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忽然,他张开双臂,好似要拥住整个儿的侏罗山。

  “看,光——”老人仰着头,任风乱了头发,皱了衣袂。一鼻梁厚厚眼镜下,他干涩苍老的眼中似乎涌动着汩汩清泉,那件已洗得褪了色,却极为干净的白大褂被燃烧的落日镶上金边,对,那是最初做科研工作时青涩的行头。

  “不要问我将去向何方,不要问我为何甘心固守,日复日,年复年。不要问我为什么此刻眼中噙满热泪——为了我心中不灭的光。为了我热爱的这片土地……”他如一位虔诚的信徒,朗声高唱,缓步向那光芒迈进。沧桑挺拔的背影在男孩眼中渐渐拉长,模糊,消失,歌声却如洪钟般久久回响。

  2

  “咚咚——”

  “奇怪,难不成又是那些……”男孩打开门,一愣——是位身着考究西装,脸上却挂不住疲惫的坐着轮椅的老人。不觉细细打量了一番,又转头望了望墙头年轻时爷爷与科研团的合照,视线一凝,像,有些像……

  “孩子,我能再进去看看吗?”

  “进来吧。”男孩退到一旁。

  “你叫什么名字?”老人问。

  “吉米。”

  “吉米?”蓦地,老人停下轮椅,视线定格在那张旧的有些褪色的合照上,良久,缓缓抬起手指向爷爷身旁那个笑得灿烂的年轻男子:“曾经,他也叫吉米,是位科研员。”

  “现在呢?”

  “现在?唉——”老人疲惫地叹了口气,“孩子,你可愿和我讲讲艾伦?虽然……他已经去了。”

  “不。”男孩踮起脚,从架子上小心翼翼地取下一本厚厚的有些年岁的日记本,转过身一脸严肃地说:“爷爷绝不会离开这片土地的。看,他在这里——”

  『艾伦 2008年9月:

  怀揣探索科学的虔诚之心,经国家科研计划批准,我和吉米等一行年轻科研员,漂洋过海来到瑞士。侏罗山脚下,遍布着雾气氤氲的温泉,深幽瑰丽的溶洞。最重要的是,那座宏伟壮观的大型强子对撞机——世界上最大、能量最高的粒子加速器已初步建造完成。一瞬间,我爱上了这片梦幻般的土地,一如我爱那曾无数次在我梦中重演的“上帝粒子”运动。有人说,选择研究希格斯玻色子,纵然投入一辈子的精力也可能毫无成效。可踏入侏罗山的刹那,仿佛受到宿命的召唤,耀眼的阳光照亮整片大地,照入我的心房。我知道,我甘心在这里研究我的“上帝粒子”,一辈子。』

  仿佛有些怔忡,老人抚着那苍劲有力的笔迹,就像在抚摸着一颗曾为科学而沸腾的心。“记得那些年,我们整日整日地研究,探测,计算……总有人耐不住科研的冰冷寂寞而离开,可艾伦却一直守着……终于有一天,数据显示,对撞机中存在一种新粒子,咳咳……”老人有些激动,喘了两句又接道:“那时我们天真地以为自己发现了上帝粒子,只要再进一步研究其能量波动和耦合性强度就可以成功解释‘粒子为何拥有质量’的命题了……”

  “上帝粒子?我现在可只听说你们把这附近的土地称为‘上帝之壤’了!”小吉米撇过头冷哼一声。

  “大约是2015年吧……都半个多世纪了呢。艾伦发现对撞机附近的壤土有了变化——地热能,水能,原子能共同作用下,黑壤竟形成了莹白透明的轮廓,但那表面生长的草坪根系却仍很发达。我们拿那些凝成晶莹颗粒的进行了燃烧试验,那些粒子燃烧后放出巨大的光能和热能,那样明亮而耀眼!但惊人的是,它本身仍毫无损耗!这极有可能是一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新动力能源啊……”

  “所以你们就这样一批一批前仆后继地来破坏这爷爷视若生命的土地?”小吉米有些激动,生气地一跺脚,“获得能量终是有代价的!你们从自然手中抢夺的一切,终有一日要尽数偿还的!”

  老人停了下来,认真地注视着小吉米,好似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灵魂。他笑着缓缓靠近小吉米,慈爱地抚了抚男孩乱糟糟的头发。“像,真像啊……”小吉米怔了怔,仿佛感受到了久违的来自爷爷的温暖,良久,他呆呆地问:“你……您好像和他们不太一样,可是……你就是当年和爷爷一起研究‘上帝粒子’的吉米吧?为什么要离开呢?”他迅速翻了翻旧日记,指着一则字迹潦草的问道。

  『艾伦 2035年9月:

  这二十多年的研究之旅无疑举步维艰,希格斯场,量子化激发,负能量真空态……“上帝粒子”的神秘面纱每次都在看似只有一步之遥时又逃至千里,倾尽二十多年的心血,却在一个问题将要解决时又陷入了另一个思维黑洞……迷茫,无助,孤独,暴躁……我们渐渐被负面情绪支配。

  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或许是耐不住这仿若与世隔绝的寂寞了吧,一个接一个地抛下科研院当年下发的象征“探索精神”的白大褂飞回城市的钢筋水泥中——就像抛下曾共同许下的研究希格斯玻色子的梦想。最后是吉米,他带走了一袋的“上帝之壤”并劝我:“有关‘上帝粒子’的宇宙支持论太虚无抽象了,这么多年,年轻时一股子的冲劲儿早就不在了,我们还是回科研院研究研究这蕴含巨大能量的‘上帝之壤’更能迎合时代发展啊!”一股强烈的失落感朝我涌来,不知何时,吉米也变成了陌生的“他们”。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为了身后、脚下未知的两种科学美妙的“上帝粒子”,为了这片我真心热爱的土地,为了心中永不熄灭的“上帝粒子”之梦与科学之光,我愿意守候,如拾荒人般,孜孜不倦。』

  捧着日记本,老吉米来来回回读了好几遍,颤颤巍巍地想站起身来,却不受控制地跌坐下,眼睛里早已噙满泪水。男孩摇了摇头,有些悲哀地继续道:“爷爷守着这座侏罗山,一守就是六十多年。后来你们走光了,国家也放弃了这个因实用价值不够而被时代抛弃的计划……可若真就这样,他能守着这个他注入毕生热血的梦和这片他热爱的土地,又有什么不好呢?可是,现代都市的你们疯狂地发展、发展,不加节制地开采,终于,把主意打到了这片土地上来!我只是个爷爷捡来的孩子,可我却不能原谅——一群群的入侵者,一双双年轻却早已浑浊的贪婪的眼。每次,爷爷都定定地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他已呵退了不少人类过分的贪欲了,可……他们每来一次,爷爷都会在那土地上呆站上一天,直到夕阳也沉默在了侏罗山脚……”

  “他们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爷爷,然后携着盗得的“上帝之壤”匆匆离开。每次,爷爷都在夜晚痛苦地摇着头,或是对这什么也不懂的我喃喃自语——他哪里是为一己私欲而阻碍人类对新能源的开发啊,他只是固执地以自己的方式提醒他们,慢一点,慢一点,地球需要积累……可事实是,已喊了一整个世纪的‘可持续发展’的口号,如今真的做到了吗?”

  老吉米沉默了,慢慢低下头,这个已八十多岁的老人,像个丢了最重要的东西的孩子似的,把头埋进臂弯,大哭。

  3

  一月后。还是那座萦绕着淡淡雾霭的山,还是那条蜿蜒在层层古木间的小径,一个穿着皱皱白大褂的老人再次回到侏罗山的那间小茅屋内。助理扶着他站起身,郑重地向吉米鞠躬。

  “在我接下来剩余不多的时日里,我将竭尽所能向全社会提出节约能源的倡议。咳咳……”老人眼中焕发着那种年轻的容光,“这次我要坚持到底,直到人们真正能做到有节制、合理地开发新能源!也谢谢你,小吉米,让我找回了吉米。”

  眯起眼,小吉米在心中暗叹道:爷爷,那个曾与你并肩作战的同僚,纵然回归了欲望都市,眸底仍保有最初追随科学的清澈呢。他默然走回书房,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从柜子深处取出一叠厚厚的文件,上面赫然写着;“我们的上帝粒子”。

  “喏,这是你们的上帝粒子,你们的青春。”如血夕阳下,仰起头,男孩明白,他心中不知何时也深藏进一道不灭的光。“爷爷,我会继续守护这片土地。”男孩郑重地轻声承诺。 

责任编辑:科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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