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头术

　　2100年的春城森林茂密繁花似锦，平坦宽阔的马路上无人驾驶太阳能汽车像游鱼有序前行，湛蓝的天空上无人驾驶的载人飞行器好像鸟儿自在翱翔。

　　春城市第一医院病床上，郑艺缓缓睁开眼睛，一张张形态各异的脸在眼前晃啊晃，脸上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闪啊闪。

　　一袭白衣、高鼻深目的主刀任医生，声音很有磁性，“你感觉怎么样？知道自己在哪里吗？ ”

　　郑艺微微一笑，眼神迷茫。

　　医生王强弯腰审视郑艺颈部的伤口一会儿，蹙着眉头说道：病人的神经也许还处于麻痹状态，我们还要继续为她输液。

　　“是的，必须输液抗排斥药物和各种营养素。”任医生点头。

　　“手术看起来不错，但是她必须护士亲自照顾，机器护士恐怕做不好。”陈斌医生笑得很开心。

　　“是的，病人还需要康复指导科医生亲自指导训练她进行日常活动。”

　　护士长李梅问：“病人家属在外面不眠不休守了几天了，可以让他们进来吗？”

　　“让他们进来看一眼吧，不能久留。”任医生郑重其事地叮嘱。

　　茶色大门移开，肤色白净的郑母声音抖颤犹如走钢丝， “宝贝，我是妈妈啊！记得吗？”

　　郑艺表情温柔，轻声吐出两字 “妈妈！”

　　郑母眼睛潮湿了，感激万分地说“任医生，你们是造人的夏娃，谢谢你们保留我的血脉，我绝不能看着我的女儿死在我前头啊！谢谢你们！ ”

　　任医生笑了，叮咛郑母：“手术是成功了，但是病人还需要留院观察几个月，我们要确保她的身体不排斥大脑，并且大脑能自由控制身体。 ”

　　门外传来激烈的争辩声，“让我进去，我是中国日报记者，我要采访任医生，这是了不起的手术，这是我们春城人的骄傲！ ”

　　“您别进去，病人还没彻底痊愈，过多干扰只会影响病人康复。”郑艺妹妹郑心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我请求你过几个月再报道，这是人道主义！”

　　室内医生们表情陡然严肃，郑艺母亲匆忙出去与记者商榷。

　　在医生的细心观察照顾下，郑艺大脑各项知觉逐渐正常，有时还能下床活动，几个月后郑艺回到效区别墅，医院派出神经科和康复理疗科医生追踪照顾。

　　别墅全部由电脑控制，郑母和郑心使用手机遥控家里的机器人完成各项清洁任务和房间家具摆设。郑心欢欢喜喜地把一件天蓝色冰丝裙展示在姐姐眼前，这是她特意为姐姐挑的礼物。

　　“姐姐，你记得这款裙子吗？和你结婚那天的敬酒服款式相同哦！你被提拔教育局局长那天也特意穿这个呢！”郑心深深地凝视姐姐，目光里充满期待。

　　郑艺点点头，丈夫陈贵的影子在眼前晃过。夫妻俩都是教师，大学毕业后主动支援西藏教育，十年里不怕苦不怕累，把藏民孩子当成自己孩子般疼爱，郑艺为此一直不生育，谁知丈夫却在一场雪崩中遇难，尸骨都找不到。伤心的郑艺遂回到家乡任教，很快被提拔为教育局局长。

　　郑艺叹口气，说：“妹妹，帮我把裙子绑起来，让我好好瞧瞧自己。 ”

　　镜子里出现一个鹅蛋脸厚嘴唇的美丽女人，只是颈部那一圈伤疤红红的，令人触目惊心！

　　郑艺脸色渐渐阴郁，眼光直直落在红色伤疤上。郑心暗呼不妙，正想转移姐姐注意力，门外却有人造访了。

　　“我是中国日报记者吴刚，我想采访你，请一定开门！”电脑监控屏幕上出现一个黑瘦男孩，他的声音很响亮。

　　郑心心想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来凑什么热闹？当即回绝道：“不行，我们不欢迎你！”

　　吴刚一脸恳求说：“郑局长是我们春城人的骄傲，她的故事太让我们感动了，你让我进来吧！”

　　郑心摇头，抬手一摁，吴刚从电脑屏幕上消失不见。

　　郑艺疑惑地问：“为什么不让他进来？多真诚的记者啊！这么高温的天不能让他晒出病啊！”

　　郑心叹一口气，柔声说：“好姐姐，来者的目的我知道啊！不要总是操心别人了，你先看看这个吧！”

　　中国日报在线播报：新华中学初中部女教师上个月被学生熊野袭击致死，目前该学生被春城少年法庭判处无限期关押，他的爷爷奶奶到法庭大哭大闹，指责法官收受贿赂执法过重。新闻下方观众留言五花八门：有的批评学校教育，有的指责家庭教育，有的痛斥法官，有的责怪虚拟网络祸害孩子。

　　新闻里的女教师似乎就是自己？！郑艺的心一阵阵抽搐，脑袋痛一阵，稍停，又痛一阵。

　　看到姐姐拧着眉头不说话，郑心惶惑了，让姐姐知道真相还是瞒她一辈子？哪个选择对姐姐有利呢？她的思想被这两个念头绑架，好像两个小人在心里拳打脚踢。这时电脑屏幕又出现吴刚异常焦灼难过的脸，他拿着白色华为手机在摄像头前不停摇晃。这倔强的青年这么久还未离去？！看他样子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罢了！罢了！姐姐的性格内刚外柔，她一定能接受现实的！郑心毅然决然到门口迎接吴刚。

　　郑艺好奇地盯着手中白色华为手机，郑心将手机连接了5D眼镜、千里耳耳机和魔法话筒，郑艺戴上所有装备，启动手机。心情紧张激动的吴刚和郑心紧紧盯着郑艺。

　　华为手机屏幕上一个身材与郑艺相似的女人微笑着招手，女人右边是一个可爱的梦游宝宝形象，这是现实世界与网络空间的虚拟互动名唤＂梦游吧＂。该程序设计师把过去发生的生活场景模拟再现于网络，使用者输入帐号密码就能被带到过去，这能帮助老年痴呆病人和帕金森病人认识自己和家人。

　　女人说：我的心儿，你来了，你还好吗？

　　郑艺被这温柔的声音感动，心里疑惑: 你是谁？你与我什么关系？

　　郑艺随着女人来到春城郊区一套70几平方米房子，狭小的厨房内蒜葱被摞在灶台角落，一个衣着寒碜的老妇人佝偻着洗菜，一个瘦得像柳条的二十来岁男孩专注地编写电脑程序。

　　女人叹气：这是我的母亲和儿子，我的父亲多年前死于肺癌。我是教师，每天来回于学校和家之间，早出晚归，可是我的薪水菲薄，你看到了吧，我买不起机器人保姆，只能靠我的老母亲煮饭。

　　郑艺盯着女人的脸努力回忆。

　　女人扁而大的圆脸浮起苦涩的笑意，她的声音好像梦幻一般：在这偏远的小县城，因为你们的政策不合理，我工作很多年才被聘为中学一级教师，周围同事都说我没有希望再评聘高级教师了，不如省心省力安享余生，可是我不甘心呐！人总得有个生活目标啊！为什么才四十几岁就颐养天年呢？依据现代科技，四十几岁还很年轻啊！

　　郑艺不自觉叫出声:我想起来了，你是吴言，我们是高中同桌。你曾经找我争取县级优秀教师的荣誉称号。正在摄像的吴刚神色大振，郑心则满脸喜悦。

　　那个风雨大作的夜清晰地出现在郑艺脑海。吴言拎着自己做的一坛咸鸭蛋敲开郑艺的门，面红耳赤的女人说出的话也结结巴巴，“唉，老同学，唉，我评职称需要荣誉称号，唉，唉，你能帮忙吗？哈，哈，见笑啦！嘿！唉！”郑艺一脸无奈，温柔有礼地说“老同学，我没法帮你，荣誉称号要靠自己努力获取啊！你回去好好工作，只要你表现出色我就能为你争取，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吧！”吴言尴尬地笑笑，拎着咸鸭蛋走了，郑艺站在窗前看着她远去的身影，那身影瑟缩在暴雨中好像一只寒蝉，郑艺心里很难受，觉得自己对不起吴言，想当年她们俩好得像亲姐妹啊。

　　吴言叹气说：我这辈子不像你那么乐于奉献甘于牺牲，但是平凡的我也很敬业啊！我一直努力做好每一项工作。

　　郑艺白皙的脸出现一大团红晕，她大声说：你很优秀，中国教育事业依赖你们每位教师的点滴奉献，你们很伟大啊！

　　梦游宝宝把郑艺带到新华中学操场，五六个男孩正在打篮球，篮球重重砸到路过的熊野头上，熊野痛打投球的瘦高男生张震，张震欲还手，熊野哗地抽出一把伸缩型瑞士军刀，男孩们一边躲闪一边呼救。

　　吴言脸色忧郁：熊野是被爷爷奶奶宠大的孩子，他爷爷经常指责我们教师不懂教育，更批评中国教育不如国外教育。熊野被养成一个残忍凶狠唯我独尊的熊孩子，我必须去家访了。

　　郑艺和吴言来到一座豪华气派的别墅，几个小型机器人正在修剪花草、清洁地板、整理房间。看见上门造访的班主任，爷爷奶奶笑得很勉强，他们的交谈时断时续。熊野在客厅电脑前玩机器人大战外星人的游戏，鲜血淋漓的场面让人心惊肉跳。吴言忍不住出言规劝，为了叫熊野过来谈心，又把电源切断。熊野的反应很可怕，他顺手抄起游戏装备砸向吴言，吴言噗通一声倒下，室内一片紧张慌乱，爷爷奶奶急忙网络连线医院急救医生。

　　程序末了，吴言的声音凄凉刺耳：我死了，我把躯体留给你，希望你完成我的心愿，继续教育大业！

　　郑艺觉得心裂开了，疼痛像铺天盖地的马蜂咬向全身，她缓缓倒下失去知觉。吴刚一把抱住郑艺，郑心脸色发白，急忙电脑连线市医院任医生。

　　医院走廊，郑母垂泪斥责郑心:“你为什么这么做？以你姐姐目前的身体状况怎么能接受吴言这个身份呢？！”

　　郑心垂着脑袋低声辩解：“吴言儿子得了抑郁症，吴言妈妈告诉外甥母亲身体还在，母亲就活着。吴言儿子于是制作了梦游吧程序记念母亲。我相信富有爱心的姐姐也愿意照顾吴家人啊！”

　　原来吴言出事后，郑艺飞车去医院探望，谁知心里太焦躁出车祸。郑艺濒临死亡，郑母哭天喊地要跳楼，医生们劝慰说郑艺大脑没受伤，可以移植存活，恰巧最终被判脑死亡的吴言躯体完好，于是任天堂等医生将郑艺的脑移植到吴言躯体上。

　　郑母不再埋怨，一家人走进微机室，任医生和吴刚等人正瞪大眼睛紧张地观察电脑屏幕，令人高兴的是：郑艺大脑微波图一切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