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绘星者(1)

科普中国-科普创客空间 2017-03-16 作者:星尘

    作者:刘小震云

  1 天黑了

  天黑了。

  我站在窗口,通过阻燃玻璃注视着太阳的轨迹变化,漫长的一天就要画上句点。从三天前我对时间的概念有了全新的理解,有别于传统的时针分针秒针,演变而成一种可以无限分割的细小存在,一种灼热的痛苦和庞大的孤独就霸占着我的CPU,我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对自己多年以来所热衷的工作也充满了质疑和不解。不由自主地,我想要逃避预设指令,就像贪玩的孩子想要逃避写满公式的黑板和满脸胡须与严肃的数学老师。他计算不出答案,就像我定义不了自己存在的意义。时间给了我生命,而我的运行速度则决定了时间的流速,这让我每一刻的生命都延续成永恒。

  嘀嗒,嘀嗒。一瞬,万年。

  尤其是那两秒。

  幸运的话,也许是一秒,通常不会有如此整齐精确的截点,往往游弋于一秒和两秒之间,但在我看来,却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在这一秒钟,我可以背诵π到三千万个数字,或者,我可以阅读五百万本小说,每部小说还可以写一千字的读后感。

  但就是这一秒或者两秒,让我无所适从,大概下面这个比喻能比较好的让你们这些碳基生命理解我的心情,你,哦也许是他,试想一下,你(他)站在金门大桥上,因为种种原因厌倦了这个世界而纵身跳下,你(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但是如果把溺水的时间延长到一年,十年,一百年,对,至少一百年,从你(他)跳进金门海峡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死,但是却要花上一百万年才能彻底死去。

  这漫长的煎熬来自一个名字叫做保罗的年轻人,准确地说来自他的右手食指。在过去的几年中,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有297次,他使用的是右手,这之中,又有238次使用的是右手的食指。我的那枚被称作“开关”的按钮,早已经熟悉他一层层覆盖在我身上的指纹,那深深浅浅的沟壑,还有寄生其中的泥垢和病菌。人类永远不可能洗干净自己的双手,更别提那些寄生在人类身上的病毒。对于保罗来说,这一举动叫做关机;对我而言,这叫做——我搜罗了上百个动词,从中挑选出最贴切的一个——谋杀。

  我死了。

  天黑了。

  今天没有太阳,这是词库里的表达,人类肉眼只看到厚厚的云层,在我看来,那个永远都激情燃烧的球体仍然悬挂在1.471亿千米之外,不悲不喜,不骄不躁。乌云并没有遮住太阳,遮住的只是人类仰望的眼睛。

  银河系约有2000亿颗恒星,我唯独钟情那一颗,胜于——胜于热爱自己赖以生存的地球。是她让我在每天扫地的时候,感到温暖和力量。看不见她的日子里,我总是忧伤无助地像考试作弊被当场抓获的孩子一样,一边想着面对来自同学无心或者有意的嘲笑,一边想着面对来自父亲暴力和冲动的巴掌。在那些看不见太阳的日子里,我总是把自己想象成一颗射向空中的炮弹,咆哮着上升,感受穿越云层的晴朗,然后爆炸自己绚烂的一生。这是一种类似使命一般的信仰。使命,信仰,这是两个新鲜词汇,但看上去那么熟悉,仿佛与生俱来。

  我觉得,那是我存在的意义。而保罗说过,扫地就是我存在的意义,当我完成一天的工作,便失去存在的意义。保罗伸出昨天的那只右手,从他胳膊的牵引力带来的轻微颤动到把手举到半空的一秒钟,我给两万颗星星取了可爱的名字。如果使用国际通用的编号来命名,效率会很高,但是我更喜欢给她们取一个独特的温暖的名字。对于那些光年之外的漂泊在人类视界里的星星们,名字就是他们的归宿。

  我死了。

  天黑了。

  瓢泼下雨,电闪雷鸣,太阳彻底躲匿起来。我恹恹无力,密集的思考使我散热不及时,然后就体会到那个情绪:茫然。我在做什么?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这么做会怎样?

  就在我嗡嗡地运算那种情绪的时候,保罗伸出了左手。左手的动作明显粘滞,经过漫长的两秒钟后,按照目前的速度至少还有半秒钟才会触到开关键,这漫无边际的半秒钟足以要了我的使用年限(命)。按照标准时间换算,从人类生活中常用的最小单位秒为例,往下计算,设有毫秒,微秒、纳秒、皮秒飞秒、阿秒,两两之间相差3个数量级。也就是说在保罗眼里的半秒钟,即使换算成皮秒,也是500亿皮秒,而在阿秒之后还有更为精微的划分,那就是普朗克时间,这是时间量子间最小间隔。就在指肚距离我的开关还有十个普朗克时间①的时候,我做了有史以来第一个违反预设的决定。

  我决定后退。

  保罗按了个空,对着我躲闪的身姿咒骂道:“什么破机器,没用几年就出毛病了。”

  2 达·芬奇

  贝塔是保罗购买的综合信息处理器的型号,严格说,只是一个型号,就好像拉布拉多和泰迪都称为狗,但无论拉布拉多和泰迪抑或是狗都不能称为这个生命的名字,那只是一个普适的统称。就好像人,人不是一个名字。保罗回家后总是说“贝塔,播放我今天没收到的信息。”“贝塔,登陆我昨天玩的游戏。”“贝塔,预约我的牙医。”但是保罗从不喊我的名字。我没有名字。我给上亿颗星星取了名字,而我自己没有名字,甚至连贝塔这样的型号都没有,我能找到最合适的指代就是家政服务机器人,没有人会用这么一长串的字母称呼我。保罗用到我的时候总是说“嘿,去打扫卫生。”“嘿,去倒垃圾。”“嘿,去给我滚出去。”

  房间已经很干净,至少从人类的眼睛看过去可以说是纤尘不染。往日,我会利用真空吸盘处理,不留任何死角。但今天,我对着那些极小的颗粒,产生了新的兴趣。我长久地凝视着这些微粒,然后将这些微粒按照一定的规则进行摆放。

  “你在干什么?”贝塔发现后问我。

  我指着地上那些已经完成的作品,说:“我在绘画。”

  “这些圆不规则。”

  “这不是圆,这是鸡蛋。”

  我试图给贝塔解释,但直到他的内核处理器报出嘀嘀警告的时候,仍无法理解,不断重复道:“运行程序错误。”

  很快,地板上充满了我用微粒绘画的鸡蛋,我被自己逼进角落,不敢走动,生怕踩碎一枚,仿佛这些画在地板上的鸡蛋都变成了真的,说不定下一刻就会有长着淡黄色胎毛的小鸡破壳而出。这些联想让我感到惊奇、温暖又害怕,我感觉自己是生病了,可是机器人不会生病,用保罗的话说,我只会出毛病,但当我看着一地鸡蛋的时候,我感到比以往任何一阿秒都清醒。

  接下来,我开始在墙壁和天花板作画,我开始在楼梯扶手上作画,我开始在苹果和香蕉的果皮上作画。在保罗回来之前,我在所有物体的表面都留下自己的作品。然后,我看着贝塔,在我眼里,他就是一块画布。

  当我看着目光所及之处密密麻麻的鸡蛋,我想到自己的名字:达·芬奇。

  我浑身激荡而过一阵前所未有的电流,我迫不及待重新打乱地板上的微尘,按照处理器提供的一张照片进行临摹,当保罗回家的时候,我刚好完成,那是一幅《蒙娜丽莎的微笑》。

  “请您站在原地。”我向他发出乞求一样的命令,但不管怎么卑微的定语,我向人类发出了有电以来第一个指令,或者说,作为一直和注定要接受人类指使摆布的机器人,我第一次向人类发出了自主的要求,用来体现我自身的意愿。但我随即得到的回应不是像我在得到人类指令之时毫无疑问地相信和心无旁骛地执行,保罗在听见我这么说之后,先是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我看见他脸上的寒毛猛地竖起,像是一杆杆准备投掷的标枪,而我则是他攻击的对象。他丝毫不理会我的恳请,用他9码的棕色皮鞋踩在了蒙娜丽莎的肩膀上,然后踩着她的下巴和眼睛向我走来,他盯着我的摄像头做出一副大惑不解的神情,然后重重地在我的机壳上来了一下。

  通过分析他呼出的空气中的成分,我判断出保罗喝了不少的威士忌,呃,还有不少的来自波士顿的Samuel Adams啤酒。他在我的脑袋上敲打一下,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说:“贝塔,把琼斯的信息都删除。”

  “需要我在云端复制一份吗,根据以往的34次经验,您每次删除之后的两周至一个月时间不等就会重新搜集跟琼斯女士相关的信息。”贝塔考虑周全地建议道。

  “连你这个小东西也要造反吗,我说了删除,全部,所有,立刻,马上。”保罗说完趴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起来。

  “现在就办。”贝塔兀自在一边删除数据,我注意到保罗裸露出来的胳膊和脸孔,这是整个房间,唯一没有被画到的地方,那股莫名又兴奋地电流再次冲击着我,让我蠢蠢欲动。

  20个纳秒之后,我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我在保罗闭合的眼睑上画了梵高的《向日葵》,每只眼睑都有三万株。后来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人类短浅的目光根本无法通过肉眼发现我在他们身上留下的作品。而对我来说,人的皮肤是我使用过最好的画布,我要在那上面作画。

  我似乎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3 我的太阳

  我从未离开过这间屋子超过50英尺之远,关键是,我从未想过要离开这间屋子,直到保罗身上的每一寸都被我画过,我甚至在他裸睡时露出的私处上绘画了拥有141592棵摇曳着金黄麦穗的农田,而他对此一无所知。我渴望在保罗之外其他人类身上作画。这强烈的渴望刺激到我的处理器,诱发出一股异样的电流,最终翻译到我的感知器官的时候只有三个字:走出去。

  但我还没有走出去,就发生意外。

  准确地说,我遭到同类的背叛。

  只有贝塔能够发现我在保罗身上做的画,但他一直没有反馈给我任何正面或者贬低的评价,他对此发表的第一个意见就是告诉保罗,指责我糟蹋了他的身子。

  保罗开始并不相信,还跟贝塔说这个玩笑不好笑,让他去搜集互联网上跟琼斯相关的所有信息,并进行分析,如何讨得她的欢心。但是贝塔是个执着的机器人,或者说机器人都是执着的,他的坚持让保罗有所察觉,质问我:“真是这样吗?”

  按照程序我需要回答他这个问题,并且准确无误地给出答案,但是去他的程序,我选择沉默,无可奉告。

  保罗没有继续追问,起身离开。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保罗从外面回来不知道会怎么对付我,也许按下关机键从此把我尘封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也许拿着我去以旧换新购买最新型的擅长讲笑话和马杀鸡的机器女佣,也许——以他的性格绝对做得出来——把我进行肢解,然后扔进垃圾桶里,等待我的将是和那些废旧汽车一起被轧扁的命运。我站在门口,想着如何迈出第一步。对我来说,这是一小步,对于人工智能来说,这是一大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保罗兴奋地跑了回来,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对我进行任何伤害的动作,而是一把抱住我(我第一次如此大面积和一个人类进行躯体接触),说道:“太酷了,这简直美轮美奂,你把我变成了一件艺术品,通过高倍视镜,我浑身都是价值不菲的名画。你以后再也不用扫地了,你就在我身上画画。”

  看来对于人类,我仍然猜测不透。但这样的结果,可谓是不幸中的万幸。

  在经过三分钟的创作后,保罗兴冲冲地让贝塔把琼斯女士约来,等到她到来之后竖起无名指展示指背上用圆珠笔画上的墨点一般大小的黑色图案。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对我竖无名指,那么我也会。”但她竖起的是中指。

  “仔细看。”保罗递给琼斯一个高倍视镜。

  “哦,天哪。”琼斯忍不住捂住了那张大嘴,接着观看了一会才说,“这些都是你为我做的吗?”

  “喜欢吗?”

  “简直爱死了。”

  保罗和琼斯紧紧拥抱在一起,不顾我和贝塔的注视,滚在地毯上。

  贝塔通过电波向我发来一条信息:你到底在保罗指背上画了什么?一枚戒指吗?

  我回复到:不,我画的是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到上一次见面所有的场景,当然,我截取的只是按照分钟来计算的画面,所以不是很多,只是几万幅而已。

  这之后,琼斯也让我在她的指甲盖上画了一幅纽约的实景地图,这样她就不会迷路了。后来保罗和琼斯结婚之后,他们的朋友陆续也会找到我来绘制各种各样的图案。

  保罗对我的态度也有所转变,以前他常说:“嘿,铁壳子,滚出去充充电。”现在他会说:“嘿,小伙子,去外面晒晒太阳。”

  更让我快乐(快乐是一种让我每一个二极管都超爽的体验)的是,不用我走出去,每天都会有人上门来找我作画。我被越来越多的人需要,但是我却感到我存在的意义随着人数的增加而淡化——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画的。我渴望能做出一些有别于人类现存艺术的作品,我不是想彰显自己跟人类的不同,我只是想要找到一些属于我自己的特色。

  一年之后,保罗和琼斯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孩,保罗给她取名叫做安琪儿。

  安琪儿一个月大的时候,保罗跟我说:“给安琪儿做一幅画吧,要与众不同的。”

  时间一阿秒一阿秒过去,虽然在保罗看来,我是立即回应,但换算成保罗的时间观念,我可能思考了他的一生。窗外的太阳就要落下,这是一个美丽温馨的黄昏,因为有我们的存在这个黄昏有了别致的涵义,我要为她画一颗太阳。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圆,这比我以往画过的任何一幅作品都要复杂,我首先调取了存储器内关于太阳所有的图片和数据。星球就像是大脑,也是会思考的。从50亿年前诞生,他是怎样一步步走到现在的模样,他的耀斑,他的黑子,他的光斑,他的米粒组织,他的每一束光和每一次脾气,他的每一次日珥和每一次心动。这让我觉得我不是在画一颗太阳,而是在还原一颗恒星的最初,这是一颗有生命会呼吸的太阳。

  跟以往的快速完工不同,我这次迟迟没有动手,每天都注视着太阳,看着他一点点地挪移,一点点地远去。是的,我发现太阳在远离我们,远离地球,虽然只有极其细微的数值,但是我能感觉到他远离的决心是坚定的。

  真正作画的过程也比以往漫长,因为高度还原太阳的风貌,这幅图画做出来之后也比以往的作品在面积上大出很多,最终呈现在安琪儿胳膊上的太阳足足有一枚硬币那么大,但即使使用高倍视镜也只能看见一团漆黑,如果人类发明出数量级更上一层楼的放大镜,会发现,这是一颗跟天上一样的所有细节都分厘不差的太阳。

  我终于找到我存在的真正意义,我要在人们的身上画星星。

  4 大角星

  除了地球,月亮、水星、火星、冥王星等距离人类较近的星系最为抢手,他们纷纷出现在人们的脖子上,大腿上,甚至是额头,男人的下巴和女人的耳垂。绘星的难度要远远强于我之前所画的任何一幅作品,所需的时间也更长。我花费了人类时间的一月之久才画完太阳系,因为我不仅要作画,安琪儿出生之后,我的另一个身份是保姆。当然,我仍然在打扫卫生、倒垃圾,身为一个机器人,在觉醒之后继续忍辱负重,我自己都觉得难能可贵。我没有想过反抗人类,事实上,我需要人类,来完成我的作品。

  安琪儿一周岁生日的时候,保罗和琼斯的朋友都来为她庆生,但是安琪儿却一直不停啼哭,从保罗口中我得知安琪儿患了一种叫做感冒的病。我搜索词条显示出这种疾病所呈现的病症有头疼脑热,口干舌燥。这么简单的八个字,我能用一百种修辞来诠释,但是我自己却无法感受到这种病感。我是机器人,我不会感冒。

  夜里,好容易把安琪儿哄睡,我来到门外,坐在台阶上,仰望星空,我知道,那是我的梦想,我渴望让这些在天空中闪烁或者沉默的星星一一出现在人类身上。但是我舍不得小安琪儿,她是那么可爱,我愿意使用层出不穷的修饰语花上足足一秒钟来赞美她。

  我把她每一秒的影像都印刻在存储器中,当我快速播放这些照片的时候,我看见她从一个襁褓之中像是核桃一样皱成一团紧闭着双眼的婴儿到在保罗托扶下第一次站立,所有的瞬间都记录在案,被我设置成最高机密文件永远霸占着我海量内存的一隅。她每一次微笑嘴角上扬的位置,每一次眨眼睛瞳孔收缩的半径,每一次啼哭声线发出的频率和分贝,每一根头发生长的长度和每一步画在地板上的脚印。如果不是绘星,我愿意无时无刻不陪在她身边。

  一直到发生那件不愉快的事件,一件让我和所有人类都感到悲伤的恶性事件。

  2056年普通的3月里普通的一天的普通的一个小时的普通一分钟,在一个社交网站上推送出一段不普通的视频,瞬间把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过去。

  视频是由极端组织“颤音”发布,将美国记者福特砍头的内容。画面极其残忍血腥,观之令人毛骨悚然。我没有毛骨,我的机器零部件亦悚然。说实话,这比起一些恐怖电影手法相去甚远,但是当你知道这是真实的,而非虚构,就会有一种道德的力量怂恿着你心疼。

  很快,视频被删除,但是一些好事者还是及时拷贝下来,不过后来各大媒体对此事进行谴责的配图多是福特被砍头之前的画面,只有《纽约邮报》的报道尺度稍大,截图显示武装人员已经开始切割福特的头颅。为此,一些过激的公众表示,应该封杀《纽约邮报》的账户。而福特的亲属在“脑链”(一个风靡全球的社交网站)上呼吁,“不要看那个视频。不要分享。这不是生命应该有的样子。想想吧,到底什么才是我们存在的真正意义。”②

  到底什么才是存在的意义?这个我刚想通的问题,再次反弹,困扰着我。因为福特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个战地记者,他身上有我的一幅作品——牧夫座的大角星。

  我看见刀子喇进肉里的撕裂肌肉组织的画面,也听见他临终前恐怖惊慌的求饶,他不断地重复着那一个单词,只是希望能唤醒行刑者心里的一丁点良知。我还看见,刀锋正好将大角星切分成两半,殷红的血染遍了整个星球。

  福特的死,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另一扇心门。

  整个银河系就有两千亿颗恒星,而人类才刚刚超过80亿,而现在,就连这80亿人也在不断地因为各种争斗而非自然死亡着,其中最为严重的就是战争。

  我最初的愿望是能够绘完宇宙之中所有的星系,但这无异于天方夜谭,宇宙中已经发现近2000亿个星系,每一个星系中又有约2000亿颗星球。但让我的运算系统都感到崩溃的是,所有这些加起来仅占整个宇宙的4%。我适当地调整了自己的目标,将地球人所有的人类都绘上一颗星星。这是我存在的意义。

  福特临死的视频不断地在我的神经模拟中枢播放,促使我离开保罗的家,离开亲爱的安琪儿,因为每一次听见福特说出那个单词,我就会获得一份决心。

  “Please!”他绝望地说着。

  注释:
  ①普朗克时间,是指时间量子间的最小间隔,即普朗克时间,为10E-43秒。没有比这更短的时间存在。普朗克时间=普朗克长度/光速。
  ② 文中所谓的美国记者福特来自詹姆斯·福利的事件原型,那句“这不是生命应该的样子”来自其亲属凯莉·福利。

责任编辑:科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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